這是李辰克的好友,是軍區的軍醫。
她為蘇風斟上一杯水,見蘇風的眼光若無其事掃了一掃,便解釋道:“寒舍沒有茶水,讓您見笑了。”
蘇風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我是蘇風。”
她點頭。
“其實我是有事來找你……”
她知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請講。”
“……是關於李辰克的。”蘇風說完這個名字,才陡然注意到,她平靜的眸中終於起了波瀾。
***
如果能夠救他,她在所不惜。
而能夠救下他,就是離開他。
蘇風說得對,任何證據都不及與被冠上通敵之名大帥女兒更加有力。
她的命,都是他拚下性命才保下來的。
蘇風說:“辰克才二十出頭,他的事業才剛剛啟程,他的路還很長,他還有許多宏圖大誌沒有實現。”
她沉默。
蘇風接著說:“那是她母親的遺願,要他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難道你就這樣看著,他的前程斷送在你的手中?”
她猛然抬頭,望向牆壁上貼著的貼畫。
蘇風驚奇地發現她已經飽含淚水。
最終,她輕輕吐出一個字,簡潔有力,“好。”
她來到了他長大的地方,梅雪山。
她走過別院中的每一寸土地,手指撫摸過每一麵磚牆,親吻過桌上他的相框。
她隻是想要,看一看他長大的地方。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他生日那天,祥叔運來的鋼琴已然放在房間裏,隻是上麵已經蒙了一層浮灰,似是擦抹不淨。
她打開衣櫃,穿上他送給她的那一件白色的禮服,蕭然坐在鋼琴邊,手指放在黑白琴鍵上,想都沒有想,指尖就流露出一連串清零的琴聲,那繁複的指法,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依舊行雲流水,依舊動人心扉,遲到了一年的生日禮物,她終於彈給他聽。
她說過,隻彈給你一人聽。
這一個院落好像是被拋光的黑白底片,久久沒有人打掃的牆麵上已經生長出了墨色的青苔。
那一天,她披著一件淺藍素色繡蓮枝的披風,而眉目間的絕然再也不見,而是千古一哭的悵然和悲戚。
她最後遙遙望了一眼洋樓二樓緊緊閉合的窗戶,再看了一看枝頭傲霜的紅梅,毅然的轉身離去。
***
李辰克此行原本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隻要留的一條命回到阿嵐身邊,其餘都不重要。
隻不過,在接受了五天事無巨細的審查之後,主審查突然將他從黑色的審查室中放了出去,接任北方總帥的委任狀就要發往堇城。
主審查臨行前還拍著他的肩膀,“好小子,前途無量啊。”
他不明所以,隻聽主審查接著說:“都是自己人,之前怎麼不說一聲呢,要不是趙政委的致電,險些都冤枉了好人。”
當登上開往堇城的火車,李辰克才想到,玉霜向他提過一次,她的父親就是中央的政委。
鐵軌與火車哢嚓哢嚓的摩攃著,撞擊地聲音震動火車車廂,順著碰擦擦的聲音,冒出的滾滾黑煙,一直飄向他要去的地方。
到了堇城,他又乘連夜乘車趕往梅雪山。
在他接受審訊的第三天,她就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那個時候他已經疲憊不堪,滿眼都是濃重散不開的黑色,沒有盡頭,似乎連呼吸都沒有,她的聲音,終於為他開啟了一盞燈。
她在電話中說:“我想要搬去梅雪山,我想去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可是,人去樓空。
他瘋狂地奔跑在樓梯間和院落中,找遍了每一個角落。
在他的床邊棕色小櫃上,整整齊齊疊放著一件白色洋裝裙。
他走過去,手指撫上,撫平上麵細小的褶皺。
她承諾要為她彈一首鋼琴曲,他便送她一件彈鋼琴的小禮服,她那個時候真是單純而美好,眼中露出驚喜,“等我彈琴那天再穿好不好,隻穿給你一個人看。”
隻不過,如今她卻把這件禮服推還給了他。
他抖落禮服,裏麵掉出來一張字條,他手指顫唞著撿起,上麵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夢遺君心,此生不見。
他走在窗邊,看院落外的桃花朵朵開,忽然想到一句詩: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
“是我告訴她的。”蘇風還是選擇告訴辰克事情的真相。
辰克當即轉身給了他一拳,“你混帳!”然後兩指一動,手中剛剛下達的北方總帥委任狀就要撕裂。
蘇風踉蹌幾下,急忙用胳膊擋住,“你怨我也就罷了,卻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心意!”
他手指頓了頓,手指緊緊攥住委任書,手背上青筋凸起,終於,他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我不願負她。”
蘇風自然了解,他話中是什麼意思。
因為當初蘇風找趙政委幫忙,就是因為女兒心裏喜歡這個人,才冒險保下他,接下這一張委任狀,就是承認下他與玉霜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