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流著淚道:
“再見。”△思△兔△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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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鐸叮叮當當,細碎的一長串,飄出去很遠。他忘記過了多久,意識模模糊糊,好像沉在水裏,所有的聲音都隔著一層,迷蒙地傳過來。他有時候可以聽見風搖著竹簾簌簌地響,窗外樹枝搖曳沙沙的響,外間小孩兒嘻嘻哈哈追來跑去,還有時候可以聽見遙遠的狗吠,時不時傳來野貓子的嚎叫。
更多時候他好像變成了萬千的浮絲,飄蕩在黑暗的水流裏,凝不起來,隻能隨波逐流。還有的時候意識稍稍清明,他聽見外麵的人語,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他一直在尋找一個熟悉的聲音,期盼著它響起。他捕捉每一絲聲響,隻是為了等待那個人開口。
“前幾天我見了一個佛郎機傳教士,他說他們那裏的醫術與我們大岐迥異,我在想或許他們那會有法子。”
意識的絲凝起來了,他聽見了沈玦的聲音。
“去佛郎機要下西洋,海路艱險,夏侯兄弟行動不便,更是安危難測,我以為不妥。”一個女人的聲音。
“嗯,你說的有道理,我再想想。”
“下個月我要去苗疆一趟,我有一個苗寨朋友說他曾經遇到過有人誤食躑躅花僥幸不死,但常年昏迷不醒,你不如等我回來再做打算。”
聲音漸漸遠去,他又陷入難解的朦朧。落葉在耳邊墜落,漫天都是紛飛的葉聲,他感覺到有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還有一個人坐在他身邊,靜默不語,可他好像能夠感覺到那個人悲哀的目光,默默地籠著他,一刻也不曾離。
歲月迢迢而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有了意識。微微的風拂著他的頭發,外麵的陽光照進來,手背上暖洋洋的。他覺得有些熱了,微微動了動手指,眼皮一點點睜開,床簾沒有合上,光肆無忌憚照進來,像刀割在眼皮上,他用手捂住了眼睛,慢慢適應了亮光,才撐著床坐起來。
剛剛醒,腦子還是糊塗的。他發了一會兒呆,才抬起眼來打量眼前。三藍寶相花地毯,一張八仙桌幾張小杌子,矮幾上放了青瓷瓶,裏麵插了一株**花。鎏金熏爐裏燃了香,煙氣嫋嫋升出來。他赤著腳站起來,可是腿一軟,從腳踏上摔了下去。他扶著杌子站起來,等緩過勁兒來才能挪步。掀開落地罩上的珠簾,外間擱了一張書案,四壁都是書架,滿滿當當塞了藍皮典籍。他往書案上看,上麵堆滿了磚頭似的書本,有的攤開有的合著。攤開的書上麵字跡密密麻麻,還有許多朱砂批的小注,他湊過頭看了一會兒,字兒都歪歪扭扭跟螞蟻似的擠在一起,不知道寫的什麼玩意兒。
他翻了幾頁,翻到一個裸體女人,肚子開了一半,露出花花綠綠的腸子。
夏侯瀲:“……”
沈玦看的什麼東西,不會是邪教吧……
夏侯瀲把書合起來。
他打開門,慢吞吞跨過門檻,眼前是一個小院子,空地上放了兩個水缸,裏麵漂著幾株菡萏。這院子很熟悉,可他腦子糊裏糊塗,想不太起來了。一個小男孩兒在階下騎著木馬愣愣地望著他,鼻子裏流出一串亮晶晶的鼻涕。
夏侯瀲蹲下來衝他招招手,“小娃娃,來,叔叔問你……”
“娘!”那小孩兒大喊大叫地跑了出去,“夏侯叔叔醒了!他醒了!”
這孩子長得有點兒寒磣,肯定不是沈玦的種。夏侯瀲默默地想。
那孩子沒叫來大人,叫來兩個小孩兒,一群人風風火火跑進院子,最大的那個也才十二三歲的模樣,嚎啕大哭地撲上來。
“夏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