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段(2 / 3)

夏侯瀲連連點頭,“娘你說的是。”

“宅子我給你備好了,你自個兒好好掙兩個錢,雇幾個仆役伺候人家。人家是少爺,不是幹活兒的材料,別讓人幹粗活兒,讓人家在家繡繡花兒,吟吟詩,就挺好。你自己也要多讀點兒書,兩口子過日子得有話說。別人家給你念幾首詩,你在那愣裏吧唧的聽不懂。”

“他早就不怎麼念詩了。”夏侯瀲解釋道,“您放心吧,我倆挺有話聊的,話頭一開都收不住。”

夏侯霈點頭,又道:“咱家挺虧欠人家的,你平時要多讓著人家點兒,要是以後禁不住吵起來了,你出去溜溜彎兒自己平複平複也就得了,別跟人鬧紅臉。”

夏侯瀲說知道了,“少爺脾氣好著呢,又溫柔又體貼,我倆從不鬧紅臉。”

“行,那我就放心了。”

山風在崖下拂過,草蟲唧唧,長夜廣闊無垠,萬千星辰在他們頭頂靜謐地閃爍。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斜斜地伸下去,夏侯瀲低頭看著,這樣的寧靜,他已經暌違多年。

“娘,”夏侯瀲望著自己的腳尖,“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那就不說了吧。”

夏侯瀲一怔,扭頭看夏侯霈,她的發絲被山風吹卷,夏侯瀲看見她望過來,瀲灩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唇畔帶著一抹微笑。沒有慣常的不懷好意,沒有平日的玩世不恭,那是夏侯瀲第一次見到她眼底的溫柔。

她把手放在他的頭頂,道:“你娘我曾經擔心你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刀術稀鬆平平,怕是不能在伽藍殺場中存活。你打小皮得能上天,專會狗仗人勢,憑著你娘我有點兒能耐就胡天胡地。不過幸好,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你的刀殺了你想要殺的人,保護了你想要保護的人,從今以後,沒有人再可以輕易地傷害你。所以小瀲,你的一切選擇,我都放心。”

“可是娘……”夏侯瀲啞聲道,“太晚了,你已經死了。”

“該報的仇已經報了,該還的債已經還了,那麼就隻剩下一件事,”夏侯霈揉著他的頭說,“寬恕你自己。”

夏侯瀲流著淚望著她,她的臉上殺氣盡斂,隻剩下幹淨的笑意。

“好了,”夏侯霈站起來,手搭涼棚望向遠山,“時辰到了,我該走了。”

夏侯瀲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他猛地撲進夏侯霈懷裏,“我舍不得你。”

夏侯霈拎他的衣領,頭疼地說:“兔崽子,剛誇你幾句就不行了。”

夏侯瀲在她懷裏抽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行了行了,夢總有個頭。”夏侯霈把他推開。

“我們還會再見嗎?”夏侯瀲仰頭問道。

夏侯霈輕輕地笑了一聲,道:“幺兒,為娘再給你上最後一課。這堂課的名字叫做……告別。”

她忽然抬腿一踹,夏侯瀲被她踢下山崖,他的身子驀地失去依憑,山風在他耳邊鼓蕩,身子不受控製地下落的時候,他看見夏侯霈拎著酒轉過身走向漫漫長夜,一邊走一邊舉起左臂揮了揮。

那是她最後的道別,一如當年。

“娘——”

身子急速下落,他仰頭看天穹燦爛的星辰。過往的歲月浮現眼前,金陵謝府兩個少年在雪地裏擁抱取暖,皇宮紅牆裏靜鐵劃破翻卷的槐葉,伽藍山寺牽機絲斬殺弑心,沈府他和沈玦並肩看銀河流淌……最後是雪山之巔刺客橫屍荒野,血流成河。

風聲呼嘯,恍惚中他又聽見故人的呼喚,哀魂呼喊著與他擦身而過。

“小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