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段(1 / 1)

夏侯瀲辨認了很久,猶豫地叫道:“妙禎?”

“還有我,我是司徒弄玉!夏侯叔叔,你記不記得我?”另一個女孩兒湊過來。

“記得記得,”夏侯瀲摸她的頭,“你娘好不好?去苗疆回來了麼?”

“什麼呀?”玉姐兒眨巴著眼睛道,“我娘去年的去的苗疆,早回來了。”

夏侯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敢情他聽見的話兒是去年的事兒了。夏侯瀲又問道:“督主呢?”

“督主?”玉姐兒和妙禎麵麵相覷,妙禎道:“督主人在京城呢。”

“咱們這是在哪兒,不在京城麼?”

“不在呀!”玉姐兒說,“這裏是金陵。”

夏侯瀲有些失落,沈玦上京去了,一時半會兒是見不到他了。

“啊!”妙禎忽然道,“蓮香姨去買菜了,我忘記派人去告訴老爺夏侯叔醒了。”

玉姐兒叫道:“那快去啊!”

妙禎扭頭就跑,夏侯瀲望著伶仃的小院,那兩缸菡萏在風裏麵搖搖曳曳,慢慢和記憶裏的枯荷重疊。夏侯瀲忽然想到什麼,叫住妙禎,問道:“你說的老爺就是沈玦麼?”

妙禎回過頭道:“那是老爺從前的名兒了,老爺現在叫謝驚瀾。”

“所以這裏是……”夏侯瀲摸著門柱,黑漆映著他的麵龐,“金陵謝府。”

時光兜兜轉轉,好像畫了一個老大的圈,又回到了原點。風吹過小院,他仿佛看見昔日素衣白裳的少年坐在廊下埋頭苦讀,另一個麻布衣裳的少年蹲在他的腳邊鬥蟋蟀玩螞蚱。歲月在他們身側無盡地流淌,迢遙遠去。

夏侯瀲心潮洶湧,眼眶微微有些濕,卻又笑了出來。

“妙禎,老爺在哪裏,帶我去見他。”

“好!”

妙禎和玉姐兒拉著夏侯瀲從角門出去,巷子外麵人聲鼎沸,叫賣的號子一浪高過一浪。玉姐兒嘰嘰喳喳說著這幾年的事情,距離雪山一戰已經過了三年,吸食極樂果的官員統統撤職,朔北的躑躅花焚燒殆盡。沈玦帶著昏迷不醒的夏侯瀲回了謝家老宅,朝廷準許了他的請辭,他恢複了謝驚瀾的本名。沈問行當上了司禮監掌印,小皇帝依舊玩物喪誌,張昭的變法仍在推進,遼東的戰役兩年前結束,朝廷和土蠻達成協議,一切又步入正軌。

妙禎說謝驚瀾昨兒剛剛校好了戴先生的書稿,拿去抱月樓和書肆老板商量付梓刊行。這會兒剛剛晌午,應該還在用膳。

他們蹲在抱月樓的牌坊邊上等,妙禎掏錢買了三個燒餅,三個人一人一個。等了很久很久,謝驚瀾也沒有出來,大約是商議遇到了難題。晌午的陽光在牌坊的浮雕上騰挪,變成下午的陽光。夏侯瀲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潮,眼皮上下打架,昏昏欲睡。

玉姐兒和妙禎靠在大理石座上睡著了,夏侯瀲還撐著。後來又覺得口渴,回頭看抱月樓的門口,還是沒有謝驚瀾的影子,夏侯瀲去對街的一家鋪子裏討了碗水喝。那老板人好,往裏頭加了薄荷葉子,味道沁人心脾。謝別之後出來,牌坊邊上站了一個人,正和玉姐兒和妙禎說著什麼。那個人穿了一身素,沒有穿妝花織金的蟒袍,也沒有玉石點綴的鸞帶,僅僅是一身素色雲錦,卸了滿身的矜貴與孤寒,卻依舊像天邊走下來的人,像他夢裏走出來的人。

玉姐兒指了指他,那個人回過頭來,遙遙與他相望。

他看見謝驚瀾眼裏的驚訝,像晚風掠開薄冰,一池春波溶溶而過。

夏侯瀲笨拙地躲避川流不息的車馬和人潮,擠過舉著冰糖葫蘆串的商販,又繞過抱著小孩兒的男男女女。謝驚瀾站在牌坊底下望著他,陽光下他麥色臉龐上淌著汗,晶瑩得幾乎透明。那一刻所有的思念白蝶一般撲麵而來,謝驚瀾把書稿交給妙禎,邁步走過去。夏侯瀲避開一個扛著扁擔的小販,轉過身,忽然落進了一個人的懷抱。∫思∫兔∫在∫線∫閱∫讀∫

心跳在那一瞬間忽然就停了。

好像等待了一萬年那麼久,他終於和他再次相擁。

“夏侯瀲,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這次還走嗎?”

“不走了。”

一輩子都不走了。

陽光變得燦爛無比,時間在那一刻無限延長,人潮和車馬在他們身邊來來去去化為虛影,仿佛流淌而去的歲月。他們彼此相擁,蒼茫的世界和無盡的時間在他們腳下延展開,隻有他們,亙古不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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