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朝窗外望去,聽著滿城風雨,白衣男子嘴角輕挑。一旁呆滯著的孩子把玩著手中的彈弓,隻是重複著簡單的拉弓動作。
“哎,我說你這個死鬼,還真是有名堂啊,怎麼所有人都認識你啊。”金翠開懷地笑著,端來一盆清水,將搓洗幹淨的布沾濕,走到他跟前,熟練地取下他的麵具,眉頭不禁一皺,“你說你的臉毀成這樣,真是看了一百遍都覺得惡心。”言語間,她用力地搓洗著陳元的左臉。左臉一直捂在麵具之下,雖然已經深度壞死,沒有汗腺,但依然一日需要擦拭三四次他才習慣。
“還有那個,你怎麼都不跟我說你在這裏以前還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還沒嫁錯啊,比以前那頭牛好多了。”金翠的話讓身邊的孩子臉上略微抽搐。
“以後去了蘇州天龍會,不要這樣亂說話,能不開口就別開口。”白衣男子右眼的目光幾乎是麻木的,埋葬在修長的睫毛下,而左眼則早已失明,成了凸顯在燒焦的皮膚上的灰球。
“你真能去那個什麼神醫閣嗎?”金翠笑得樂不可支,手上的力氣也隨之顫動。
“總之,天龍會裏容不得你亂說話,如果你做不到,也就別去了。”堅冷的話語從陳元唇邊流出,金翠“哎!”一聲退開一步,發作,“你這是過河拆橋啊!你救不了我丈夫也就算了,我可是照顧了你三年多!除了我還有誰受得了你這張臉。別以為到你的地盤,你翅膀就硬了啊!敢甩我!”話語方畢,抹布被摔在水盆裏,打起半盆水,飛濺在他衣衫上。
陳元默不作聲,也不回頭,隻是來回撫摸著燕子的頭,“燕子,你知道你娘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親爹是怎麼死的嗎?”
《雪語》風聲 ˇ第十三章ˇ 最新更新:2011-03-23 18:05:18
偌大的房間,門窗緊鎖,小巧精致的床鋪與妝台遠在一丈外,凸顯的脊梁貼住冰冷的石牆下滑,她似一個嬰兒蜷縮在房間裏,胸臆間翻滾的血腥味毫不留情地肆虐,這一刻她的心狂亂地躁動,毫無節奏地跳躍。
“雨煙……”晏清一直站在門外,等待著她將門打開。隻是這樣的僵持已經有一炷香的光景,她依然沒有發出任何響聲。這樣的時刻,她拒絕蕭伊替她看診,嘴角的血不斷地流下,眼淚卻始終噙在眼眶,焚燒著。
就這樣在晦暗裏失血而竭也不過如此。
她仰望著房間裏的黑暗,找不到一絲光線,是她用盡力氣搬來的被褥擋住窗外正午的陽光,可她又覺得冷。
“那你可以贏我,你是寧願要閣主的位子還是願意嫁給我?”
“狐狸精,以為自己有點樣貌就可以勾引陳家的人嗎?可笑。”
“別人白綺軒這麼有名,陳元願意娶她已經是給足了她顏麵,一個藥房先生的女兒,擺什麼架子啊!”
“一個月了,還是沒找到陳元,你該去神醫閣看診了。”
“煙兒,你最多隻剩五年的時間。還有,你的臉,恐怕……不能再恢複了。”
“雨煙,是我瞞了你,但是他們陳家的事與你已經沒關係了,你忘了吧。”
她將自己抱得更緊,周身的器髒都隱隱作痛,尤其是肺部,每一口呼吸都似刀割。
她將頭埋在胸`前,感覺到自己的血正一點點地流逝。四年前她也曾這樣蹲坐在黑暗的角落,比這一次更加絕望而淒烈……什麼都不願意麵對。承認這樣的事實,她不止一次想要逃離這個絢爛地令她聲名大噪的世界,任由一切灰飛煙滅。
現在死去其實很好,不用等到明天被那麼多人目送著,悲憫著,一分一秒地注視著;還能留下一個故事,讓陳元記住她是怎樣離開的,畫著妝,沒有流一滴眼淚;她的書房還掛著“絕代天嬌”的牌匾,風華正茂,名滿江南。想到這裏,她抬起頭,將頭顱向後靠在牆上——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