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障心(2 / 3)

“住口!”詹沛厲聲喝止,“你沒有一絲罪過!”

“爹爹,究竟怎麼了?”萬願圓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明所以。

“願兒,快跪下求詹將軍!快,快呀……”

萬願圓還不及跪下,隻聽詹沛又道:“自我十四歲進入薛王府侍衛補缺營,上司就訓誡我們要時刻機警清醒,我始終記著這句話,恨不得睡覺都醒著。如果我這輩子可縱容自己犯一回渾,那便是今日的這回!”

詹沛說完,一把抽出身旁護衛腰際的佩刀,一刀刺穿萬願圓腹部,又一揚手,將血淋淋的屠刀拋回護衛手中。

萬願圓不可思議地看向鮮血汩汩直流的傷口,緩緩抬手,卻捂在了傷口之下一寸處的小腹。

目睹一切的萬舉已口不能言,隻張大了嘴,任眼淚鼻涕混雜著口水淌了一地。

欄門打開,護衛將重傷的萬願圓扔進欄內的萬舉跟前。而後,伴隨著紛雜沉悶的腳步聲,詹沛及手下悉數離開了囚室。

不知怎的,剛出囚室沒走幾步,詹沛忽然放緩腳步,直至慢慢停下。重創萬氏父女後,詹沛心中仇恨稍得釋放,眼中血色漸消,心智逐漸恢複,久久哭不出的眼淚也開始醞釀。他側了下頭,想要往身後不斷傳出悲號的囚室看一眼,卻終是沒有去看,而是繼續邁步向前,出了大牢門。

————————

饒是盡全力按壓住了湧動的情緒,在看到馮廣略的一瞬間,詹沛仍舊不受控般崩潰下來。

“濟之,你可算來了,你不是都放了我們了,為何又追我們回來?你這是又改了主意嗎?願娘呢,她還在裏麵同嶽父說話嗎?”不明就裏的馮廣略忍不住一連串地發問,神色卻相當平靜,顯然對急轉直下的局勢一無所知。他始終相信,眼前這個相識多年且數度寬宥自己的少時舊友,這次一樣不會為難自己和家人。

詹沛看著老友,卻說不出話來。

“濟之,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呀?”馮廣略一臉迷茫,心中漸起不好的預感。

“你真的……改主意了?你要殺了我?”馮廣略蹙眉驚問道。縱然如此問,他心中卻仍懷著一絲信念,相信詹沛不會給出肯定的答案。

詹沛還是說不出話。

馮廣略把這當成了默認,發出一聲淒涼的苦笑,笑自己方才的天真,也笑自己高估了對方的寬忍,繼而平靜道:“我曾兩次落入你手,你都沒有殺我,這第三道坎跨不過去倒也不虧。我死便死了,但有一事相求,”講到此處,馮廣略忽然跪地磕了一個響頭,俯首道,“從頭至尾,願娘都是無辜的,她是這世上最善最好的女子,如今還懷著四個月身孕,這一路顛沛流離,得虧這孩子也真是爭氣,居然沒掉。求你看在往昔的情份,替我好生安置願娘和孩子。”

馮廣略說完,一抬頭,發現詹沛忽然轉身背對自己,雙手捧頭,渾身顫抖。

“濟之,你這是……怎麼了?”馮廣略不安地問道。

忽地,詹沛一彎腰,一口鮮血從口中直噴出去!

馮廣略嚇了一跳,又見自大牢門口抬出兩具屍體——就在方才說話的當兒,萬願圓已血枯而亡,至死,女子的雙手都始終緊捂小腹,而將傷口棄置不顧。女兒斷氣前,萬舉便已慟絕而亡,至死,也沒鬆開抱緊女兒的手。

馮廣略一眼認出兩具屍體,哀嚎著就要撲上去,無奈五花大綁難以動彈。詹沛一把抹去嘴邊血跡,下令解開繩索,馮廣略連滾帶爬地衝上前抱住妻子屍身,仰天長嘯,淒愴慘絕。

也不知哭了多久,馮廣略忽閃身回來要廝打詹沛,被一眾護衛攔住,抵死掙紮。忽然,馮廣略一眼認出其中一個護衛正是昨日凶神惡煞般喝斥自己、逼迫自己攜妻離京的那位武官!

馮廣略呆立當場,憶及昨日,武官的嗬斥如雷霆金石,清晰在耳,卻恍若隔世。

他驀地鬆開手,一頭撲倒在壯碩武官腳邊,捶胸頓足大喊:“菩薩,你是菩薩啊,我中了什麼邪不聽你的話,菩薩,菩薩……你才是菩薩……我為什麼不聽菩薩的話,我為什麼……”

這位武官就是虞昴,他從頭至尾旁觀了這場慘劇,心中也哀歎於這世上的諸多劫難孽緣造化弄人,麵上卻無動於衷,一如他的上司。

———————————

五更,天色將明。內室裏,鄭楹悄然睜開眼睛,這一醒,仿佛撥開雲霧,重歸人世。方才朦朧之際,她已隱約聽得了小產之事,卻並不覺得痛心——自己身子越來越差,早在懷孕之初,她就預感這個孩子保不住,也遲遲不曾將這一喜訊告訴給詹沛。

“陌如……”鄭楹喚道。上前侍奉的卻是另一位侍女。

“夫人,您剛才有一陣子清醒過來,吩咐陌如姐出去辦什麼事了。”

“哦。”鄭楹憶起這回事,輕輕答應了一聲,又閉目睡去。

————————

詹沛從南門大牢回來後,坐在床邊,靜靜看著蒼白的妻子,一夜未眠。鄭楹再醒來時天已大亮,一睜眼正對上丈夫紅通通的眼睛。詹沛見妻子醒來,也不說話,默默起身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