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障目(3 / 3)

“你要是不想看我死,就說!!”

詹沛見此,心頭一軟,終於開了口——

“十年征戰,我得罪了太多人,也自知雙手並不幹淨,免不了要受群人毀謗。眾口鑠金,不得不防,無論是對我起過疑心的人,還是惡意中傷我的人,我都不得不防,你也不例外。我當然不可能動你,也沒什麼可以拿來威脅你,那就得確保,萬一哪天你聽信讒言、同我撕破臉、決定把聽來的讒言拿出去說時,沒人相信你,尤其是,定國公不相信你。”

鄭楹抬眼看向本應最最親近的丈夫,愣了半晌,忽而後退兩步,眼神漸漸陌生,陌生中又滲出恐懼來。

“你……你連我也防得這麼滴水不漏?可明明知情者不止我和郭滿——郭滿既轉投弋州楊氏,楊家指不定人人都知曉!為何你不理會他們,隻對我跟郭滿下狠手,欺負我兩個勢弱麼……”

“我沒有把郭滿怎樣!!他畢竟是我弟弟!!”詹沛遽然打斷,他曾忍下過太多的冤屈和羞辱,但弑殺親人這樣的誣陷,他是一星半點都忍不下去。

鄭楹卻用大笑告訴對方,她一點都不相信。

女子笑過之後,又道:“好,好,很好,那……這麼說,你從頭到尾針對的,就隻有我一個,弋州楊氏和郭滿你都不管,是這個意思吧?”

“嗬……”詹沛渾身早已如墜冰窟,話音也一並變得冷冽無情,“說起弋州楊氏,前些年我也曾擔心過,現已不擔心了——那一家,幾十年來都是你外公一人操心打理,隻他自己修成了老狐狸,餘者安逸太久,都長成了糊塗蟲,從十年前就開始大肆謾罵定國公,從六年前開始罵我,從三年前開始連高將軍也一起罵,罵多了,不管真假,都再沒人理會了。郭滿既已轉投楊氏,他說什麼,自然也無足輕重。所以,你說的不錯,我唯一要防的就是你,不是從你偷讀信箋公文開始,也不是從你隨楊綜出走時開始,從你孤身去行刺馮旻之時就開始了。你不止多疑、跋扈,你還什麼事都幹得出。你若能從頭到尾,真心相信我,也不會有今天。”

鄭楹終於看清了丈夫的心機,愣了半天,恨道:“說得好。你也夠狠,我之前數番折騰,你隻不出手,對我聽之任之、一讓再讓,一旦出手,上來就把我踩得出不了頭!”

詹沛毫不退讓,冷然一笑:“辦任何事情,不都該如此麼?”

“佩服。”鄭楹說著上前一步,問道,“可你既知我本性不堪,當初又何苦娶我?”

這一問令詹沛再次陷入了沉默——是啊,他又是何苦?父親的所為,令他始終懷著莫大的恐懼,而鄭楹的心性,更加深著這種恐懼,可他就是執念不改,偏要娶她,縱然知道隱患未消,縱然良緣隨時會演變為一場孽障,他也不顧。

“哦,”鄭楹忽然一拍額頭,斜嘴嬌笑道,“我又忘了,你娶我,是為仕途上能輕鬆些。”

詹沛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合,笑完,認真點了點頭。

鄭楹也隨即斂了笑,厲色問道:“可你是如何做到的!謀殺親夫,這種罪名你是怎麼憑空造出來的!”

“借呂唯立。你若想聽細的,那麼且講不完呢。”

“講!!”

鄭楹剛吼出一聲,頭痛之外,又覺一陣眩暈,不得以坐下來深深喘了口氣,這空檔忽又想起逃遁了的蔣相毅,渾身又恨得是一激靈。她知道,要取蔣相毅性命,必須仰仗手握重權的丈夫,於是氣頭上強壓怒火,又改口道:“你講不講都無妨,我不在乎,臉麵性命,我早統統都不在乎了。念在多年情分上,這些暫且不提,你隻要想法子殺了蔣相毅,帶回他的人頭,救回鬱娘,我跟你繼續做夫妻。”

“不幹。”詹沛一眼看透,冰冷回絕道。

鄭楹頓時目瞪口呆、臉色煞白,她本以為丈夫為挽回情分,定然會答應自己的一切要求。

鄭楹正在發懵,又聽詹沛道:“你不是才說過嗎,說我不會為女人謀定計策。”

此時的詹沛貌似平靜,實則有意要氣氣鄭楹——他若果真在謀定計策時絲毫不慮及鄭楹,早在當年認出有傷在身的蔣相毅之時,就會毫不留情地將其殺滅不留。

鄭楹緩步向丈夫走近,一邊走,一邊怪笑著喃喃自語:“你同那劊子手……果然交情不淺。萬舉的話,果然一字一句都不假。”

說完這句話,鄭楹眼神一滯,心智徹底喪失,伸手就要去扼詹沛的脖子,被詹沛輕易捉住。

鄭楹拚命掙紮踢打,又被丈夫反手鉗住,動彈不得,仍執拗地反抗著。忽然,女子身體一僵,似中了定身法一動不動。詹沛覺出不對,趕緊鬆開手,去扶妻子的臂膀。

鄭楹慢慢直起身子,撥開丈夫的手,僵硬著身子,麵無表情地往前走出兩步。

詹沛吃驚地看向地上——地席上,赫然出現了一灘血跡!

“楹娘!”詹沛驚呼著上前,抱住了突然昏厥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