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詹沛不肯明說是何人,鄭楹也知趣緘口。
詹沛晚來胃口甚佳,叫人上了夜宵,鄭楹也陪著吃了兩口。吃罷,夫妻兩人更衣洗漱,準備就寢時,詹沛忽不知死活笑問道:“你既懷疑陌如,那你可把她怎麼樣了?”
“明知故問,她剛才不還好好地在這屋子裏?你這般惦念關照她,幹脆納了她唄。”
詹沛一聽,哈哈大笑——方才當著陌如,她可不是這麼說的,此時當著自己卻要故作大方,做出賢良淑德的姿態。
女子不明所以,聽聞笑聲,臉上陰氣一現:“喲,聽見我許你納陌如,就這麼高興?”
詹沛連忙止住笑。
鄭楹若有所思,白了丈夫一眼,幽幽啟口道:“如此說來,究其根源,呂唯立的死,我也脫不了幹係……想來,他除了好色,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
詹沛見妻子一臉凝重,便道出實情:“放心吧,沒死。不過是打了一頓,趕回弋州老家去了,你就不用惦念了。你怕我惦記陌如,我也怕你惦記別人不是?”詹沛心情大好,又開起了玩笑。
“我惦念誰了?”
“說反了說反了,是我怕別人惦記你還不行嗎?”詹沛賠笑道。
鄭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另問道:“說正經的,七月七那件事,你沒把我捅出去給定國公知道吧?”鄭楹雖是在“說正經的”,其實心裏確信丈夫絕不可能捅出自己,臉色語調也都一如往常的平緩輕柔。
“放心吧。”詹沛隨口草草帶過,原本滿是笑意的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陰雲。
鄭楹並未察覺丈夫臉色有變,也就決然想不到,丈夫豈止是捅出了自己,還懷揣別的目的,當著周知行的麵,另設計了一個更重的罪名扣在了自己頭上。
忽然間燭火暗淡下去,鄭楹執了剪刀想要走去剪燭,忽被詹沛從後抱住:“我想再要一個孩子,自他出生就好好陪著他、教養他。”
女子隻容丈夫抱了片刻,便抽身而出走向燭台,邊走邊道:“許是我們近來怨隙太多,上天不願降子吧。”
“不是上天不願降子,是你不肯要——每到那幾天你就變著法地抗拒我,我就算是傻子也瞧得出你什麼意思。”
“我是覺得……”鄭楹背對丈夫,幽幽說道,“心境不寧,積鬱在心,不宜有孕。”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是要等到那一天,我也一起等著就是了。你再信我一次,真的不遠了。”
對於丈夫的話,鄭楹毫無回應,不但不覺得激動,也幾乎全然不再相信。
“我不是以此要挾你,再說了,你實在想要孩子,隻管納妾……”
再次聽到妻子表裏不一的言論,詹沛卻已無心嬉笑:“大仇未報,當年我連娶你時都覺愧對先王,哪裏敢有納妾的心思。”
“嘖嘖嘖……”鄭楹露出並不愉悅的笑意,嘲道,“我是真佩服你這說漂亮話的本事。這才幾個字,既表了忠心,又消了我的醋意,也給將來納妾留了餘地。”
詹沛一愣,叫屈連連:?“分明是脫口而出的話,怎麼到你嘴裏就成了設計好的了?我在你眼裏就那麼圓滑?”
“我是越來越了解你了。”鄭楹似乎答非所問。
“了解我什麼?”
鄭楹沒由來地心頭一苦,轉身看著丈夫,尖刻道:“有一種壞人,就是你這種,壞藏的很深,無人發覺,甚至騙過自己,自己都不曾發覺。我固然蠢笨,除了私殺囚犯以外,沒能耐摘出你別的過錯,不過我心裏還是有些微妙直覺的——你從根上並不是什麼善茬。”說完繼續盯視著丈夫。
詹沛眼神一閃——果然這世上有些事是玄妙不可言,自己白日裏才做下些不利於妻子的事,夜間妻子就似得了什麼感應一般,吐出這些莫名其妙的刺人的話。
詹沛被妻子的盯視弄得極不自在,忙生硬一笑:“這才好了幾天,又開始說話帶刺了。好在我今日了了一樁糟心事,興致不錯,就不跟你計較了。”說完上前,一口吹滅了妻子手下的燈燭。
仿佛隻有在看不到彼此麵目的黑暗中,他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