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弋州亂(1 / 3)

次日,詹沛傳信給郭滿,說年關在即,忙得分身乏術,怕怠慢了,邀約郭滿七日後再來家中赴宴。

詹沛並非真的忙碌到這地步,之所以硬要將一次小小的會麵安排在七日之後,其實是刻意為之——可想而知,這場見麵會有多尷尬。他不想見郭滿,料想郭滿也不想見自己,於是索性多遷延幾日,這樣一來,郭滿便可以行程緊迫為由順理成章辭掉這一邀約。

一切也都如詹沛所料,這場尷尬的見麵終得以避了過去。可誰都明白,見麵固然尷尬,不見麵又何嚐不尷尬?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經年不見,好容易同在一城,咫尺之隔,卻彼此避之不及,仿佛多年來親密無間、最是深重的兄弟情義,短短幾年就不知被什麼蠶食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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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滿到家那日恰是小年。

“沒辦妥?”楊氏看到丈夫的臉色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郭滿往榻上一歪,將在京經曆細講了一遍,疲憊道:“你再別指望我了。詹沛用意明確——不會殺我,也不想再看到我,此事之後,我們不再是兄弟了。”

楊氏期盼多日,盼來這樣一個結局,失落得止不住大哭大鬧,郭滿心煩意亂,索性不做理會。夫妻兩個草草過了年,來年一開春,楊氏便執意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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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回到弋州娘家這天,楊昉剛定下了暗殺詹沛之計,近幾日都是焦頭爛額,生怕百密一疏,聽聞楊氏被郭滿氣回了娘家根本沒當回事。而呂唯立的歸來卻使他徹底亂了陣腳——

那天,楊昉一走進書房,呂唯立便撲通跪地,叩首自責道:?“小的來向主上請罪。小的失了手,雖僥幸逃脫,再無顏麵對主上,求主上降罪。”

“你說什麼……什麼失手?”楊昉疑惑問道。

呂唯立抬起頭,神情更加迷茫:“您不是派郭公子與小的共圖刺殺詹沛嗎?”

“一派胡言!”楊昉震怒,“我這計策才初定,何曾派過郭滿?!你已被楊綜坑過一回,怎麼還不長腦子?!”

呂唯立趕忙又伏地叩首請罪:“主上息怒。因郭公子言之鑿鑿,且您早前也說要小的配合收拾詹沛,小的這回就……又信以為真了,小的真是該死……”

“郭滿這個廢物!難怪周知行不用他,果然擱到哪裏都是個禍害,隻會壞事!本來筠兒自作主張跑回娘家我還有點生氣,早知郭滿這般沒用,我倒要先接她回來呢!”?楊昉盛怒之下,止不住連聲喝罵。

呂唯立尋隙問道:?“主上,小的鬥膽,敢問主上可是另有計策?”

楊昉默認。

呂唯立念著詹沛不殺之情,想勸止楊昉,又怕遭疑,便道:“詹沛現如今出入都由蔣相毅親自護衛,想得手怕是不易。主上不妨暫緩。”

“不暫緩還能怎樣?本來還指望你做其中關鍵一環,這倒好,屁用也沒了。”

楊昉雖重言責備了呂唯立,卻明白郭滿才是罪魁禍首,當即下令斬斷與郭滿的一切聯絡,由他自尋官道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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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昉年事已高,不似當年的豁然,為此氣恨了好幾天,心裏又翻出舊帳,想到若不是詹沛兩次使大壞,楊家應比如今礎州那幫狐狸更為風光。每每念及此,倍覺悵憾,鬱結於心,時不時地胸口憋悶氣短,漸漸成了氣候。三月中的一天,乍暖還寒,楊昉起夜時猛一站起,隻覺心口一痛,猝然倒地而死。

一夜之間失去三十多年的支柱,楊家上下哭得昏天黑地。呂唯立身為多年的近身侍衛在靈前叩頭出血,再不顧及男子氣概,哭得和楊昉那些姬妾子女沒什麼兩樣。哭了一整天後,呂唯立一抹臉,拋卻悲痛,立時清醒異常,自此再無一滴淚流下。他知道,還有許多正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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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楊昉的死訊就被探報以八百裏快馬日夜兼程送抵京城。

礎州權貴得到消息大驚失色,因為楊綽才是他們心中繼任弋州節度使的世子人選,然而礎州還不及為更換世子充分運作,楊昉便突然身故。世子楊綜雖正遭軟禁,世子身份終歸沒有被收回。而楊綜與礎州多番交惡,且膝下沒有一個兒子在京任職,難於控製,礎州權臣決不願看到此人登上節度使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