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味了,她開始不認識眼前這個二叔了,她驟然像是發了狂一般站起來:“二叔口口聲聲說傅作翊暴戾無道,自己又何嚐不是冷酷無情?向來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今日敢在此斷言,你殺不了他,你即便是殺了他,終有一*的人也會反了你!”

“小雪!”梅龍見勢不對,焦急萬分地按住她,勸道:“你怎麼可以如此謾罵二當家,他是你長輩,你是一時糊塗了才會說出這般子大逆不道的話,快向二當家賠罪!”關雪自知有理,哪裏顧得上其他,將腳一跺:“別再說了!你們是狼狽為奸,你們……”那李民堅勃然大怒,揚手便是一掌,“啪——”一聲清脆狠狠地落在關雪臉上:“你鬧夠了沒有!執迷不悟!告訴你,你若還是大哥的女兒就聽從命令,你若心存叛變,那麼作為二叔的我就會一槍解決了你!”關雪萬萬不敢相信二叔竟然打了她,可臉上那火辣辣的感覺卻是如此真實,叫她不得不承認他的娟狂,他是真的怒了,方才給她沉重的一擊,他如今就像那困鬥中的野獸,蔓著危險的氣息,隻是怒不可遏地瞪著她。梅龍心急如燎,卻深知那李民堅亦是恨鐵不成鋼,眼下他們二人形同水火,他嘴角微微瑟動,好似想說什麼,最後卻隻能無動於衷。

“我原以為自己一直被人操控在股掌之中,是最可憐的人。今日見著二叔為了複仇不惜將自己變得如此冷血,方是最可憐的……”她的聲音是顫唞的,哭腔硬生生噎在喉嚨裏,話音猶未落,她便已猝然往樓下跑去,磕得那紅漆樓板咯咯作響,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快發瘋了,她亟需一處安寧的地方來安置自己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她跑得那樣快,洋裙上邊兒那一簇簇的蕾絲流蘇揚在空中,就像飛速流轉的煙火,迷人眼瞼。

見關雪失去理智般跑下去,梅龍一顆心頓時急到了極處,便如同是一鍋沸水全*出來,砰砰地跳著,正想追上去,卻聽見身後一聲低沉:“坐下!”他憤然回過頭來:“二當家!她會出事的!”那李民堅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取那煙鬥輕輕叩著桌麵,雖是臉色如常,語氣卻透著不容抗拒的獨斷:“坐下!”梅龍一時間思潮起伏,胸口由於過激的語氣而劇烈起伏著,他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沉住氣緩緩地坐下去了。他眉頭緊緊蹙起,望著李民堅竟然有種不敢直視他的感覺,隻是忽聽見他輕歎道:“她頭腦不清醒,你讓她自個兒想想明白。”他這會子冷靜下來才想起方才自個兒想不透的地方,於是問:“二當家方才說‘暗號’,具體是指什麼?”那李民堅既已見他察覺出來了,亦不再有所隱瞞,低沉道:“關鍵就在此處,我方才不告訴她便是怕她心存叛變,如今也證實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他猶在思緒,那李民堅用手指往杯裏沾了水,在那桌麵兒上默默寫上二字:擲杯。他不明所以,問:“什麼時候?”那李民堅繼續往下說:“該擲的時候自然會擲,到時候瓷杯落地,我們的人便會馬上切斷電路。大婚當日,你和小雪什麼也不用做,隻管趁亂保命。我們的人會在碼頭接應你們,到時候出了盛京這塊是非之地,天大地大,哪裏不是你和小雪的安身之所?待一切事情風平浪靜,你們往後的日子長著呢……”他緩緩伸出手去拍拍梅龍的肩,複又說道:“言盡於此,孰輕孰重,你會想明白的。去找她吧,好好準備一下你們的婚禮。”

梅龍是步履沉重跨出的盛京大戲院門檻,外頭驟然變亮的光線令他一時不能適應過來,隻是半眯著眼四處尋著關雪的身影,卻一眼望見了對麵馬路那坐在車後座裏頭的她,心中豁然舒了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去。甫一上車,借著那照後鏡一瞟,見她一張小臉上全是淚痕,還隱隱浮上來幾道指痕,心中一疼,忍不住安慰道:“小雪,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二當家如今是失了常態,所以才……”話音猶未落,他卻隻聽見身後人一句冷言,卻是平常得擊不起一絲波瀾:“開車吧,清單上的東西還沒有著落,別耽擱了正事。”梅龍聽她這樣說,深知自個兒勸說再多亦是自討沒趣,於是隻緘默不語地發動著引擎,緩緩開出了盛京大戲院所在那條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