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瓊樓內衣香鬢影,燈光迷離,莫不靜好,一位年輕女子正倚在朱窗前逗鷹,餘了一屋子的寂寥。她逗著鷹,鷹逗著她,皆是困在籠子裏,所以相依做伴。
門外一陣鐸鈴聲響起,清脆叮呤,她下意識地仰起臉來:“誰?”那人是司令府裏頭的下人,原是受那廂交代而過來的,此時隻駐足在門檻前,躬身道:“關小姐,夫人今夜在小騎樓內設置了家宴,請小姐移步一聚。”她抬起頭來望向壁上的西洋掛鍾,這會子已經晚上九點多了,轉念一想,心裏對上一回耳朵受傷一事,自己至今還是心有餘悸,而且她覺得此事並非意外的不小心,而是那甄茜蓄意謀害,關雪不曉得甄茜為何如此憎恨自己,隻覺得她眼中盛滿了濃濃的恨意,仿佛要將自己置之死地一般,再者,眼下都這樣晚了,莫不是……如此一來,她心裏愈發的沒底了,微微正色道:“替我謝過夫人的美意,我身子乏了,就不宜……”
“小姐這不是為難小的麼?總司令特意吩咐下的。”話甫一出,她懸著的一顆心才微微放鬆下來,如此道來,他已經回府了?不知為何,自個兒一聽見他在,心裏所有的忐忑不安仿佛頃刻間便煙消雲散了。再三思度,總司令與司令夫人這個鍾點還大擺宴席,難不成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她心中端詳了幾分,終究還是答應下來:“你先回,我換件衣裳便過去。”
夜涼如初,月色蒼茫映心慌,小騎樓裏一如既往的恬淡寧靜,僅能聽見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聲,鵝黃色的壁燈瑩瑩亮亮地罩著那方徒四壁,不多不少生成了暮秋過境後的別樣蕭條,她的一顆心亦蕭條,一步一步磕在那紅磚樓道上,咯咯地好似連心也沉沉地往下墜去,她在門前微微頓足,見裏頭毫無動靜,一手扶住了因為緊張不已而稍稍起伏的胸口,叩叩地敲響了門。
一道門卻阻隔了兩番心思,那傅作翊坐在桌前,望著滿席的山珍海味,卻是食而乏味,隻捏住一隻白瓷杯子一杯接著一杯地灌著黃湯,這會子忽聽見門外的叩門聲,便知曉是關雪過來了,一顆心又不由得懸上來,捏住白瓷杯子那五指屯集了大片的寒意,他將頭一偏,候在旁側的歐嫂立即走出去開門:“小姐,請。”
關雪甫一進門,香氣四溢的菜香味便撲鼻而至,夾雜著甘醇誘人的高粱酒香氣,宛若繞梁之音久久未能散開去,她原本隻是略施粉黛,薄薄的一層,此時頰上卻微弱地染上了淺淺的胭脂紅,竟有些未飲先醉,見無人作聲,隻挺著腰肢站在那裏。傅作翊望著她這般嬌態明媚的樣子,心中隱隱撥動,指上一暖,原是那甄茜覆手過來,低聲喚道:“宜生……”他扯開一絲笑意,卻僅是皮笑肉不笑,將目光撇開去,極力不去看她。那甄茜心中一緊,驀地將手一揮,嘴角綻開一絲淺笑:“妹妹,傻站著做什麼,快過來坐呀,都是一家子的人。”話甫一出,關雪一會子望向傅作翊一會子望向甄茜,眉頭下意識地蹙起,卻已叫額前細碎的劉海掩住,緩緩邁開步子去,四下裏的光線一別往昔的燈火透亮,僅是羸羸弱弱的一盞,她這會子才發覺原來這屋子內還有第四個人在——因著此人背對她而坐,她完全看不見他的臉麵,隻是一襲衣冠亮麗的黑色西服落入眼臉,旁側那一張空椅子擱著一頂條紋禮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