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休,她急得快哭出來了:“你不能走!你告訴我……”

時間一分一秒在逼近,那金花媽媽情急之下竟反拽住她的手將她猝然甩出去一個趔趄,隻聽見“砰”——一聲清脆,那盆滿天星直直墜落下來摔成粉碎,那金花媽媽驀地回過頭來,見地上一片狼藉,而她伏在那裏低聲啜泣,終究不忍心道:“與其問我不如去問總司令吧,你想問的他都知道。”說罷便疾步跨出了門檻。

眼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可壁燈打下來的光卻又柔柔地罩著她,遠遠看去好似給地上的人兒增添了一層淺淺的保護層,四周散落的陶瓷渣子閃著尖銳的光芒,隻有那一株看似還生機勃勃的滿天星漸漸步入枯萎,四下裏萬籟俱靜,靜得叫人不寒而栗,絕目撲撲翅膀將整個腦袋埋進茸毛裏,看不見這一室的狼狽不堪……

室外那人原是受過嚴戒,遲遲仍未走動,隻是匿在暗角處,方才見一抹黑影從關雪屋子裏頭匆匆走出來,這會子才快步走回去向傅作翊複命。

“怎麼樣?”

那傅作翊拿著手中一頂墨綠金邊的軍帽細細端詳著,並不看葉副官一眼。那葉副官頷首道:“回總司令,該走的人都走了。”他點點頭,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以金花媽媽的性子定然會去找關雪,懂得取悅男人的女人,嘴上功夫自然不能小瞧,關雪如今猶在失憶中,倘若又像上回在練馬場一樣發起瘋來,局麵或許會變得愈發不可收拾。那葉副官望了他手中的軍帽一眼,遲疑著問:“師長……”一開口便說錯話,忙轉換過來:“閻虎的戎裝和佩槍是要繳回軍部以充軍需還是發配給下一級的軍官?”

那枚軍徽鑲在正中央做工極精致,綴著熠熠金光,可是鉤吻綻得再美也是有毒的植物,軍徽造得再精也是冰冷的金屬,琉璃燈折射下他的臉喜怒難辨,那葉副官向前傾了傾身子,隻聽見他低沉的一句:“先擱置好吧,終有一日他說不準還是會穿上。”

關雪素來習慣於淺眠,此時不過才晨早五點,門外便響起了一陣充耳的鈴聲,她轉念一想,覺得這樣早應該不會有人來才是,許是今日起風得厲害,忽爾間覺得肩膀處一片涼意,凜凜冽冽直凍到心底去,不由得掖了掖被襖,聞著襖沿散發出的清新氣味這會子才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她揉了揉眼皮子踩了絨毛拖鞋便走出來了,絕目依舊睡得極沉,她輕手輕腳推*門,一霎那迎麵灑來的冬日暖陽宛若銀河傾瀉般將她裹了個透心暖,衣襟鬢間上皆是光影憧憧,罩著千絲萬縷的意念綢繆。她卻“哎呀”一聲,嚇了個猝不及防,萬萬想不到自己門外竟跪著一位衣著光鮮的貴婦,瞧這一身鏤月裁雲的打扮大概是哪位大爺的夫人太太,一見她出來了立即攥住她的裙子下擺,焦急萬分叩頭道:“小姐,求求你放過我家老爺子吧,他都這把年紀了,可怎麼受得住那慘無人道的牢獄之苦。昨兒他是喝高了,糊塗啊,您菩薩心腸,就行行好放過老爺子吧,賤婦在此給您磕頭了。”她說得極激動,好像不知痛似的咯咯地磕在那堅硬無比的水泥門檻上邊,眼淚如同缺堤簌簌落下,情急之下關雪已經明白到她原是陸軍師長的妻子。

朦朦朧朧間記起五點時聽見的鐸鈴聲,如此算來,師長夫人莫不是已在這寒風刺骨中苦苦跪等了自己三個小時?關雪見她雖則芳華淡去卻是風韻猶存,想必是養尊處優慣的貴婦人,她渾身瑟瑟發著顫,十根凍得深深發紫的手指死死捏住她裙下的金絲流蘇,如同在急流中拽住了救命的稻草,如何亦不肯放開。關雪此時也是愁楚萬分,蹲下`身來扶住她的手臂,歉意姍姍道:“夫人,我從未動過陷害師長的心思,怎能說放過?況且,部將裁決是總司令掌的權,我一個小女子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您還是去求求總司令,或許他還能網開一麵對師長從輕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