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錦布床褥裏竟餘了一片空蕩蕩的寂寥。

她原見司令夫人不在,方才邁步準備離開,轉念一想,又往裏頭的包廂走近幾步,忽然“哎呀”一聲著實嚇了一驚,藥箱子旋即跌在地毯子上翻了一地的紗布。她不可置信地愣在一處,竟瞧見那司令夫人正執著一根銀晃晃的繡花針硬生生往自己臉上刺去,來不及猶豫,關雪三步並作兩步忙上前攥住那甄茜的手,又是焦急又是好氣:“別做傻事!有話好好說。”不想那甄茜怔怔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關雪,驟然“哧”地一聲笑出聲來,不由得笑道:“你先放手,我再給你好好說說。”那關雪微微一怔,緩緩鬆了手,隻靜靜聽那甄茜一句解釋:“小雪誤會了,我方才是在紮耳洞。”

“紮耳洞?”

她大驚一聲,那甄茜心中一緊,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說道:“姑娘家都是貪美的,平日裏見小雪戴著那般好看的耳墜子,一直心心念念著想紮兩個耳洞,我身子不好,宜生是絕不允許我幹這等事的,唯有偷偷地……”她的眼神由羨慕漸漸化成了失望,歎氣道:“諾,如今叫你逮了個正著。”

見她這麼說,關雪才沉沉舒了一口氣,她看著甄茜那空歡喜一場的失望樣子,心中突然覺得無比尊貴的司令夫人原也有常人不可明的悲哀,竟連紮兩個耳洞子亦如此驚慌失措,生怕惹了那傅作翊不痛快,心中頓然生出一陣莫名的悲憫,不忍道:“隻拿冷針紮準會疼得昏過去,夫人若是不嫌棄,讓小雪代勞便是了。”話甫一出,那甄茜果真笑臉忽綻,樂得忙擺手:“當然不嫌棄。”

關雪雖則頭一回替別人紮耳洞子,卻也是擺弄得有模有樣,她記得小時候二嬸也曾替自個兒紮過耳洞子,二嬸告訴她,耳垂是女人最敏[gǎn]的地方,也是男人最喜歡挑撥的地方,所以女人寧可被一根小小的耳墜銀針穿戴一生也不能叫男人尋了開心去。她當時哪裏聽得懂二嬸的話,隻疼得哇哇大叫差些沒將那蒙古包掀了去。

尖銳的針頭被燭火燙得是紅熠熠的,隱隱飄出來幾屢熱氣,那甄茜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著,又是興奮又是怕怯,關雪取那嫩薑片擦紅了甄茜的小耳垂,捏著還熱辣辣的繡花針子正要紮下去,忽聽見外頭有人輕輕叩著門:“小茜?我是宜生。”

她們兩個人驟然“哎呀”一聲嚇了一驚,忙舉著手去捂彼此的嘴,隻瞪著一雙萬分緊張的眸子瞅著對方。那傅作翊見屋內無一動靜,將頭一偏,反手便推門而進,甫一進門,卻見關雪正替那甄茜施完最後一針,微微正色道:“你也在?”關雪卻對他的話充耳未聞,心裏隻千萬個不願待見他,收拾好藥箱子便提步就走,那甄茜卻猝然拉住她,關雪知曉她眼裏的意思,不過是方才紮耳洞那碼子事還未成,心中一軟,隻好忿忿地開口:“我先到外頭吹吹風,總司令和夫人好生說話。”話音尤未落,她便已快步邁出了門檻。

廊道的款冬綻得正好,一朵一朵簇擁著好似在互相取暖,冷風微微刮過臉頰倒生出輕微的刺痛感,指上的傷口雖也愈合,卻因著北風兀起竟開始竣裂,關雪不由得打了個噴嚏,稍稍拉高了羊毛裘衣。她不時瞅瞅那甄茜屋裏的動靜,心心念念著隻求傅作翊快些離開。手裏的款冬花摘了一朵又一朵,腿上已經發麻,關雪不禁屈屈膝蓋。

此時門嘎吱一聲被推開,那傅作翊大步流星從裏頭走出,卻在她麵前驟然頓足下來,他的眼神冷得攝人,一把攥起她的手,手勁愈來愈大,她掙脫不掉,怒道:“你幹什麼!”那傅作翊惡狠狠盯著她,手指已經捏得發白,一字一句如同夏日悶雷滾滾碾過:“我問你,‘寶軒戲館槍殺案’是不是你幹的?你容不下甄茜存心想殺她,可你若殺了她,我便一輩子也不會愛你,所以你假仁假義為她檔槍博取我同情,又居心叵測假扮失憶,好叫我一輩子活在自責悔恨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