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狐狸的形態陪了她五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她落淚。
悄無聲息用法術一探她的記憶。
鋪天蓋地的扶桑開得濃烈,仿佛是君山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一片灼紅裏,有白影驚鴻。
“忘兮,你代為師守在這裏,守著古越。”
“師尊,您去哪兒?”
“師尊去尋一個人,尋到了,就回來。”
“那師尊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那人?”
“不知,若是尋不到了,為師也會歸來吧,黃泉少主的職責在此……”
……
“怎麼會!”偷窺了那段記憶,狐狸像被什麼燙到一樣,漂亮的狐狸眼裏是前所未有的茫然,“我什麼時候出過冥府?又何時收了個徒兒?還有啊……吾怎麼會去找除了葡萄以外的東西呢?”
可是,她的記憶騙不了人啊。
是他什麼時候改變了容貌來人界玩一遭,自己忘了嗎?
忘兮說,“我的師尊,喚冥月。”
狐狸結結巴巴道,“吾……吾叫冥月砂。”
他想說,可能恰好是兩個名字有些相似吧,可是這話像被什麼哽在了喉嚨裏。
冥月砂是他的全名,他出門在外,一般都是自稱冥月的。
掌管黃泉之地,忘川之源的冥府少主,也丟失過記憶。
他突然就明白為何自己那天看著這裏的葡萄架挪不動腳步了,不是這裏的葡萄最好吃,而是他知道這是他的歸途,他的傻徒兒還在這裏等著。
“徒兒,你別哭啊……”狐狸腦袋上的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忘兮抱住狐狸的腰,“師尊能歸來便是幸事,是忘兮愚鈍,沒有早些察覺那是師尊。”
“轟隆”一聲巨響,是已經凝成堅冰的瀑布斷開,水流從天幕傾瀉而下,帶著萬鈞之勢衝擊在冰封的峽穀間。
冥月砂飛出竹屋一看,也是大吃一驚,“這瀑布的源頭竟是通往冥界的忘川河?”
為何會突然瀑布飛濺,自然是忘川漲水了,忘川河水百年沉寂,為何會突然暴漲,他眼前閃過忘兮臉上的淚痕,隻覺得心驚。
他到底遺忘了什麼?當年為何會讓一個人界的女娃看守這個通往冥界的入口?是不是她的眼淚導致忘川漲水?
“師尊?”忘兮追出了竹屋。
冥月砂掌心聚起紅色的光點,積雪融化,草木複蘇,巨大的結界裏,這裏又恢複了四季如春的模樣。
冥月砂撓撓後腦勺,“那個……徒兒……為師與人鬥法,受了點傷……”
“師尊不記得一切了?”忘兮從善如流說完了後半句話。
冥月砂臉上快笑出一朵花兒來,“為師的徒兒真聰明。”
忘兮眼底看不到半點淚痕了,她又成了那個無喜無悲的聖尊,“師尊這般模樣,倒是與從前相差甚大。”
冥月砂蹭了過去,“乖徒兒,告訴為師,吾從前是怎樣的?”
忘兮抿著唇看了他一眼,跑進竹屋裏打開籠箱翻找了許久,最後翻出一副泛黃的畫卷來。
真的很陳舊了,那紙張脆弱得似乎稍微用力一點就會碎掉。
畫卷徐徐鋪開,入目便是比黃泉路邊開得還要荼蘼的扶桑花,顏料都已經有些褪色了,還是能看出畫這副畫的人當時是用了十二分心思的。
水紅,淺紅,霞紅,大紅,深紅……不同深淺的紅色,一層層渲染,美得驚心動魄,一株扶桑樹下,白衣男子當真隻能用如畫來形容。
眉眼彎彎,帶著些溫和清秀的模樣,纖長的手指拂動琴弦,似乎真的能隔著畫卷聽到他彈奏的琴音。
這怎麼會是自己呢?可是冥月砂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自己啊。
畫卷右上角題了幾句詩,“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
落款的字跡已經看不清了,冥月砂癟癟嘴,“詩很一般嘛,都沒誇出吾千分之一的英俊瀟灑,美麗動人。”
忘兮默默問,“師尊,您這些年到底是經曆了什麼?”
冥月砂很騷包湊過去,“怎麼,徒兒也覺得為師愈發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了麼?”
忘兮默默收起那幅畫卷,“沒,就是在想月歲真是把殺豬刀。”
曾經謫仙之姿的師尊,怎麼就成了這個二貨模樣了呢?
若不是他說自己是黃泉少主,忘兮都沒法把眼前這貨和畫卷上的神仙男子聯係起來。
冥月砂說,“徒兒,為師要回冥界一趟,你乖乖等在君山,等為師弄清一些事就會回來。”
忘兮說,“好。”
她護不住古越了,還是能護住君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