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裏像是有燎原的業火,灼熱得讓忘兮不敢去看。
她掙了掙被他拽住的手腕,不但沒有掙脫,反而被更用力的握住了,壓在身側,他的頭壓得那麼低,棱角分明的唇帶著幾絲殘酷悍野的味道,仿佛下一刻就會吻上她。
“嘭——”夜空炸開了彩色的煙花。
讓怔楞中的忘兮回歸過神,她偏過頭去看夜幕之下璀璨的光點,“人群疏散了,我們可以下橋了。”
他抓著她手的力道似乎鬆了,她很容易就掙開,心底有一瞬間空落落的,更多是卻是對宿命的妥協。
腳下才邁開一步,不妨被人攔腰一抱,強製性讓她扭過了頭,沒有看清眼前的人麵上什麼神色,就被掠奪了呼吸。
不同於五年前那次清淺一觸,他吻得極深,大手壓住了她的後腦勺,唇舌糾纏得肆無忌憚。
他們在石橋邊上,夜色深沉,走過這道三生橋的都是眷侶,沒人注意到他們,便是注意到了,也隻是沒有惡意的一笑,和身邊的人繞開些走。
他抱她抱得那麼緊,仿佛今生今世隻有這一次擁抱她的機會了,壓抑過後的嗓音低醇到沙啞,“忘兮,跟我回楚國好不好?”
他知道答案的,可是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萬一……萬一她答應了呢?用盡一生的運氣,他隻想賭她那個萬一。
很顯然,他的運氣沒那麼好,她沒有回答,卻用漸遠的步伐告訴了他,那個不是萬分之一的答案。
煙花再一次炸開的時候,他一個人站在橋上,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走過身邊的少男少女,望著煙花過後一片死寂的黑夜,眼底空洞得發疼。
忘兮,我該怎麼辦?
你是要與古越共存亡的神,而我是要擴疆楚國疆土的新皇……一切已經到了不能停止的時候,我們的相遇,是否隻為了在哪一刻成為宿敵?
*****
君山是古越靈脈彙聚之地,四季如春,瓜果飄香。
但這一年的君山也下了雪,巫師們心照不宣,卻也大概知道要發生什麼了。
天水一方的瀑布都凝結成冰了,水蛟不耐寒,可憐兮兮縮在注滿熱水的浴桶裏,擺動尾巴都成了難事。
竹屋還是同之前一般的擺設,隻是院子裏積雪三尺,出門都成了困難。
忘兮依然一身單薄白衣,坐在竹榻上,透過半開的軒窗裏看見滿園蕭索,唯一的亮色是石門外依舊盛開的扶桑花。
扶桑是古越的國花,這飛雪時節,也隻有君山上才能看到盛開的扶桑了。
旁邊的竹簍裏是那人送來的葡萄,紫紅的,晶瑩剔透,貪吃的小狐狸一見著就挪不開眼睛,又不想自己剝皮,就用牙齒咬下一顆,再用爪子捧著討好滴送到忘兮手裏,眼巴巴滴望著她。
冬天到了,它要是自己用爪子剝葡萄皮,弄髒了狐狸毛,洗起來很困難的,而且水又冷的刺骨,不像夏季,自己去瀑布下麵打個滾就回來了,還涼快得緊。
忘兮難得露出一個笑臉,把葡萄剝了皮喂給小狐狸,目光卻又散落在銀裝素裹的山巒之間,“亂世就要來了,你這麼一隻愛吃葡萄的狐狸,活得下去嗎?”
“吱吱吱!”小狐狸或許聽懂了,又或許沒聽懂,捧著一顆葡萄又要遞給忘兮幫忙剝。
院門卻在這個時候被叩響,忘兮素手一抬,,院門就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楚國五皇子楚連城。
因為天水一方素來是她一人居住的,楚連城又身體虛弱,這些年便一直讓他住在半山腰的皇家行宮裏,丫鬟侍衛一應俱全,忘兮隻定期去看看他就行了。
他是從娘胎裏帶來的病根,多活一天都是從閻王手裏搶來的,這五年雖然在君山調養,但麵色依然是蒼白羸弱的。
小狐狸許是也發現了外麵有人,爬到了窗台去看。
“叨饒聖尊許久,今日是特地前來告別的,咳咳……”珠圓玉潤,字正腔圓,是個翩翩如玉的公子,可惜身子骨不好。
忘兮眉頭皺了起來,“留在君山,我能保你活到三十歲。”
他的身體,隻能維持到三十歲。
楚連城唇邊溢出一絲苦笑,“家母病危,為人子,總得回去看一看。咳咳……”寒風入喉,他咳得撕心裂肺。
忘兮手中凝起一粒晶瑩的冰珠,打入了他吼間,楚連城咳嗽終於停了下來,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方才的咳嗽起了一絲紅暈,在那張清淡入茶的麵孔上,竟然有幾分豔色。
他說,“聖尊大恩,楚某不知何以為報了。”
忘兮沒有說話,目光裏的涼意一如這山間肆虐的風。
楚連城躬身作了一揖,領口的貂毛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楚某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