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愛而無果(2 / 2)

君山山門下,寒風肆虐,積雪埋過膝蓋,那人肩頭落了厚厚一層積雪,冰霜已經凝結了衣擺,一旁的烏黑戰馬馬頭上全是冰渣子,不時跺了跺馬蹄,震碎馬蹄上的堅冰,馬鞍上全是冰雪,但戰馬始終眉眼離去,一直等著在雪地裏站了不知多少天的男子。

君山山門緩緩打開,走出的卻是一個妖精般的男子,長及腳踝的銀發,精致到唯美的麵孔,眼角一顆朱砂淚痣鮮豔欲滴,比飛雪還要白的袍子,衣擺下方卻是一片妖治的曼珠沙華。

楚子伊眨了一下眼,覆在眼角的冰霜落下,他冷漠看向倚在山門處的人,眼底的戒備和敵意和明顯。

冥月砂說,“回去吧,你等在這裏,她不會看到,也不會知道的。”

楚子伊問,“你是誰?”

冥月砂從衣袖掏出了一串葡萄,也不剝皮就那麼摘下一顆就丟盡嘴裏,然後才吐出葡萄皮,“我隻有這麼一個徒兒,你給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去招惹她。”

楚子伊跪倒在積雪裏,“我會以天下為聘,迎娶她回楚國。”

冥月砂狐狸眼淡淡一斜,“不攻打古越國了?”

楚子伊嗓音擲地有聲,“諸侯國聯合要攻打古越,無非是傳言古越有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靈藥,古越國破,諸國刀刃所向,便是君山。”

冥月砂吃完最後一顆葡萄,說,“你回去吧。”

楚子伊沒有起身,“你不信我說的話?”

冥月砂淡淡睨著他,“我如何信一個放著自己的妻兒不管,跑來異國他鄉求取其他女子的男人?”

楚子伊似乎不解,“諸侯國公子都是這般……況且我也沒娶妻,那些隻是侍妾,我喜歡的隻有……”

“夠了。”冥月砂打斷楚子伊的話,嗓音比之前冷了許多度,“憑你這番話,你就不配站在君山門下。”

狐狸眼裏一派認真,“誰要你的天下,你就與人坐擁天下去,我徒兒要的隻是完全和純粹,你說著喜歡她,卻連她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有何顏麵說喜歡?”

他冷眼看著麵上有了怒色的人,“你們所謂的喜歡,大抵便是居為所有罷了,王侯一統天下,坐擁天下山川湖海,盡享千嬌百媚美人。但情愛不是這些東西可以衡量的,你可以許她深情,許她半壁江山,但她也有自己選擇的權力,不是你付出多少,她就要回應你多少的……”

冥月砂低低一歎,“你這一生,殺孽太重,執念太重,血戾太重,若是真為她好,便不要再打擾她了。”

山門處已經沒有人了,楚子伊望著鋪天蓋地般落下的飛雪,誰也看不懂他眼底最深處的神色。

“你都看到了吧,說實話,你該感謝我的……”楚子伊麵上又出現了那似笑非笑的神色。

一直旁觀到現在的君琛隻覺得心口重重的,悶悶的,他有些害怕這個幻境結束的那一刻了,不知他該用什麼身份對麵對君兮,或者,對方是忘兮。

楚子伊幹脆仰麵躺在了雪地裏,“你猜我後來聽了那狐狸的話了沒。”

君琛也躺下了,他需要那刺入骨髓的冰冷來讓自己清醒,望著灰蒙蒙的天幕,“沒有。”

別說是楚子伊那樣瘋狂的人,換作是他,也不會放手的,忘了在哪裏聽過一句話,放手才是新生。

可若是真的放手了,留給自己的,隻剩一片無眼的絕望。

曾經的他不怕地獄,不知什麼也怕了,不是怕那無邊的痛苦,而是怕他摯愛的人不在,怕她傷心難過,更怕她經不住時光的消磨將自己遺忘。

站在奈何橋邊等了幾百年也等不到他,有一天或者都忘了自己等在那裏是為了什麼。一碗孟婆湯喝下,前塵煙消雲散,下一世的輪回,又有白衣少年郎騎馬載她度過那浮世年華。

而他那樣的人,隻配沉在永不見天日的忘川河底,在布滿水藻、淤泥、骨骸的黑水裏,望著她從攜手不同的人,一次又一次從奈何橋下路過。

她每一世都為不同的人落淚,為不同的人展顏歡笑,隻是她永遠永遠都不會記得曾經那個將她放生的人是誰。

忘卻他給的傷,他給的痛,一起忘了他的人……

然後,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想起他,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因為他隻配再黑水河裏飲著渾濁的過往,贖那永無盡頭的罪孽……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君琛想,他便是瘋了,成魔了,永世不得救贖,也會拉著君兮一起墜入無邊地獄。

放手,怎麼可能,除非這天地間連他一絲魂魄找不到了。

楚子伊笑得絕望,“沒錯啊,那一世愛而無果了,那便恨吧,恨到了極致,也會有牽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