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腳步聲,卡擦卡擦,踩在積雪上,印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烙印,忘兮眸子輕瞌,再次睜眼時,那抹淚光就不見了蹤影。
一柄油紙傘擋住了她頭頂的風雪,六十四根傘骨刻有細細的紋路,傘麵上血色的扶桑開得荼蘼。
“聖尊……”那人低沉開口,嗓音醇厚如一壇剛開封的陳年老酒,再也找不出曾經那個少年的模樣。
五年,的確可以改變很多事了。
她轉過身來,看著那人似曾相識的眉眼,永遠無喜無悲的眼底似有一絲波動。
“聖尊留步!聖尊留步!”遠處又傳來呼聲。
抬眼望去,一身明黃的人在風雪裏跌跌撞撞跑來,後麵為他撐傘的宮人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裏,還是落下了一大截。
終於帶了跟前,林三水嘴裏呼出的熱氣全都升成了白霧。
“聖尊……”他站定,卻是喘了好久的氣。
忘兮等著他說話。
喘順了氣,林三水目光卻落到了撐傘的楚子伊身上,“楚三皇子說出來轉轉醒醒神,怎的轉到這宮門處來了?”
楚子伊勾唇,有幾分邪氣,“本皇子的確是轉著轉著就轉到宮門這邊來了,隻能說,古越的皇宮,小了點。”
“你……”林三水怒不可遏。
忘兮腳下上前一步,走出了楚子伊撐傘的範圍,大片大片鵝毛般的飛雪落在她眉梢眼角,仿佛她整個人周身的氣息也變冷了,到不知是這漫天飛雪冰冷了她,還是她喚出了這漫天飛雪。
“尋我何事?”開口,一如既往的淡漠疏離。
撐傘的宮人終於跑到了這邊,林三水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油紙傘,自己舉著撐在忘兮頭頂,“母後在今年入冬後,心疾頻發,這幾日又染了風寒,臥床不起,我怕……”他聲音帶了一抹哽咽,“還請聖尊救救母後!”
他說的情真意切,卻沒有看見忘兮眼底一閃而過的疲憊,她淡淡道,“帶路吧。”
林三水親自為她一路撐傘,傘麵傾斜三分,為忘兮遮了大半,自己半個肩膀都落滿雪花。
一路遇到不少宮人,見二人同撐一把傘走來,神色間皆是驚異,林三水眼底多了幾分得意之色。
宮門處,楚子伊看著遠去的二人,眼底露出淡淡的嘲諷,“落魄的皇子,抱住寺廟裏一尊佛像就以為贏得了天下麼?”
母儀天下的王後寢宮,竟然冷清得驚人,屋子裏隻燃了一個火盆子,驅不散滿室的寒意。
“人呢?都死哪兒去了?”到了寢宮門口,也沒人出來迎接,林三水像一隻發怒的豹子,怒吼之後,偏殿裏倒是出來幾個宮人,懶散打著哈欠。
林三水氣得給了其中一個太監一腳,“你們平日就是這般伺候母後的?”
那太監對著林三水也沒多少恭敬,挨了一腳嘲諷道,“殿下,留在清心宮裏的都是有點良心的了,咱家還沒像其他人一樣跑去金嬌閣當差呢!”
“一個以色伺人的妖女!”林三水氣得渾身發抖。
“皇兒,是你回來了嗎?”寢殿裏傳出王後虛弱的話音。
林三水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失態了,抹了一把眼角道,“讓聖尊見笑了……”
忘兮依然是那副無喜無悲是神色,“去看看王後吧。”
二人走去寢殿,縮在地上的宮人們才拍了拍身上的積雪起身。
“聖尊都親自來了,想來王後的病是該好了。”
“聖尊?有個屁用!”
“去年國公夫人犯病,請了聖尊前去醫治,還不是聖尊前腳剛走,後腳國公夫人就斷氣了,估計王後也是那樣吧,哈哈……”
“君山上的聖巫有什麼用?平白享受咱們那麼多年的供奉,哪有暗巫大人神通廣大?”
……
層層簾幕打開,苦澀的藥味兒,炭火燃燒後的窒悶感。
形容枯槁的王後躺在黑椒木大床上,眉心一片陰雲,是將死之人才有的模樣。
“母後!”林三水哭著跪到了床前,拉住了王後幹瘦得隻剩一層皮的手,“我帶了聖尊前來看您的病。”
“好孩子……”王後慈愛的摸了摸林三水的頭,有些渙散的目光看向了立在一旁的聖尊,“不能給聖尊見禮了,聖尊勿怪。”
忘兮掌心幻化出一朵冰蓮,取了一片花瓣彈入王後眉心,那冰蓮花瓣一接觸到肌膚就融化,王後麵上的枯槁之色幾乎一下子就不見了,籠罩在眉心的陰雲也散去,整個人容光煥發。
林三水幾乎喜極而泣,“母後,你感覺怎麼樣?”
“心口不痛了,身體也不乏力了。”王後也激動異常,撐起身體就要向忘兮行禮,“多謝聖尊!”
忘兮掌心淡淡一壓,王後身體像被一股柔和的理想壓製,再也動彈不得。
忘兮這才道,“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而已,生死有命,逆天命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