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也笑他未免過於狹隘,如今才恍然,不是他狹隘和計較,而是這個時代,世人皆如此,他不是大奕朝人,亦不是西遼國人,這種身份不是尷尬,而是他刻骨銘心的痛楚和傷害!
我心下全是滿滿的痛,剛要策馬衝過去,卻被身邊的陸言一把拉住,不料勢頭過猛,我們二人同時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但因為距離頗遠,眾人精力又全被場中打鬥牽扯,竟然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地上雪很厚,我沒摔痛又要起身,這下卻被陸言一隻手捂住了嘴,另一隻手則將我按在地上。
於是,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張義的背上又被劃了一刀,心下一顫——我明白陸言的意思,我出去,又有什麼用?我能讓西遼的長老住手麼?我能不讓張義受到傷害麼?我若去求朱離,他肯……出手相救麼?
我忽然明白了他剛才說的,帶我過來究竟是幫我,還是害我的話的意思。眼睜睜看著這種場麵,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死在我麵前,究竟是幸還是不幸?我想要的又是什麼!
就在這時,張義又解決掉一個欺身上來的遼人,可是他身邊對麵還有數十名達丹武士,甚至那名叫斜休的人已經等不及了,低低吩咐著下麵的人,已經有人取了弓箭在手……
驀的,忽聽有人淡淡開口:“蕭長老,按理說,這是你們達丹的私事,本王無權過問,但本王有個不情之請……”
朱離此時的聲音比月色還清冷,我從來沒有聽他用這種語氣說過話。若不是我親眼見這番話是從他的唇中吐出,我真不敢相信,我認識的那個清潤如水,風姿卓然,如玉般高雅珍珠般溫潤的人,會說出這般冰冷勢利和帶了殺伐氣息的話。
人人都帶了數個麵具,我卻不知道誰的哪一張臉是真的——這樣的朱離,還能讓我相信麼?
“不管如何,蕭毅今日一定要死。靜王爺當初也與我們談好條件的……”
我終於看清了斜休,不,其實我看不清他的麵目,確切地說,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森然和冰冷,那裏麵充滿了濃濃的殺機和利欲,這份殺機和欲 望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我卻被陸言的手按得更緊,我的口中幾乎可以嚐到鹹腥的滋味。
“我何嚐不想讓他死。他死了遠比他活著對大奕朝有好處。”朱離唇邊冰冷的笑意也讓我害怕,是了,達丹部說過,若新王當權,開放貢市,每年歲貢,進獻馬匹,俯首稱臣——這些於大奕朝有百利無一害,我怎麼忘記了,他先是大奕朝的靜王爺,才是朱離!
生別離
“我何嚐不想讓他死。他死了遠比他活著對大奕朝有好處。而我隻是想讓他死在我手裏,不知道斜休長老肯不肯賣本王這個人情?”朱離目光遙遙定在張義的身上,眼神清亮逼人,“他昔日曾委身於世子府,我與他亦有筆帳要好好算一算。”
“原來……靜王爺是因為這件事而來。”斜休似是一怔,而後聲音裏似乎有種了然的笑,“靜王爺既然如此說,我又豈敢不從?”
說罷,他一揮手,那些達丹武士忙退到了一旁,人人似乎有種如釋重負的表情。我想,對自己人動手,應該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又或者他們從來沒有把張義當成自己人,但麵對這樣強韌的生命,強大的氣勢,強悍的對手,沒有人不會害怕。
此時,張義已被西遼人逼至死路,但突然西遼人撤了攻擊,他則吃力地靠在山崖前的樹幹上,一隻執刀,一手捂著胸口,但一雙眼卻帶了無比的清澈與了然直投向朱離。
是的,就算此時張義狼狽至此,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凜然強勢、寧折不彎的風骨依舊會讓我心痛心動!手中的刀似乎已經卷刃,衣衫破損處猙獰著淋漓的傷口,身上臉上俱是血汙,但那目光中,無畏,亦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