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整個臉頰都被泡得浮腫起來，就像被擠幹了水的白色海綿，褶皺不堪。不過，從她看向我時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她身上那股總是像星星一樣發光的神氣又回來了，盡管海藻般淩亂的頭發擋住了她的臉，我依然能感受得到，她在笑，很開心，那種孤獨太久終於見到熟人時釋放感的笑。
所以，她拔掉針頭不顧一切的衝過來抱住我，然後附在我耳邊，對我說“青眠，我和你開玩笑的，我們不分開。”
白子一說，每一次白賂一個人的時候，都會將自己泡在冷水裏，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隻要她心情不好，冷水是她唯一宣泄的方式。
怎麼會這樣？
我又想起我第一次帶她去家裏的時候，她竟然和一隻貓作對，你死我活的戰爭，她差點捏死了那隻，夏檸的貓。
我去詢問白子一，她對我說“白賂有輕微的躁鬱症”
我差點沒有站住，上帝，別開玩笑好不好？
在看到白子一遞過來的診斷書時，我終於清醒，也看清楚了她的躁鬱症來自哪兒，遺傳！
所以說，離開的那個下午，她被夏渝脫掉所有衣服，趕出了門外。
沒過一個星期，她的皮膚就恢複了，還是如往日一樣嫩白，連護士小姐都忍不住感歎，說沒見過這麼嫩的皮膚。
隻有我知道，她被夏阿姨逼著保持皮膚都吃了多大的苦，她也會向我抱怨，“明明希望我以後平平淡淡的生活，還偏讓我保持身材，保養皮膚，怎麼怎麼樣的，搞得以後我要做個狐狸精似的。”
一般那個時候，我都會說不上話，但是會忍不住笑，因為遺傳了父親愛笑的基因。
父親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回到公司工作，出於葉晚身體不便的原因以及在我們的軟磨硬泡之下，葉晚終於放心將夏檸交給我們。
我們去了西橋，回到橙子的那幢白色小屋，夏檸坐在床上，時而笑，時而安靜，時而一個人自言自語。
白賂被嚇得手足無措，我何嚐不一樣。隻能靜靜地陪在她身邊，誰都知道我在安慰人方麵一竅不通，更何況，這件事全是怪我。
“聽我爸說，我離家出走那段時間，葉旻像發瘋似的找我，還去我媽的墓地等了我一個晚上，當時下著大雪，天氣冷極了，可葉旻就不願意走對不對，他就是那麼固執，嘴拙人又笨還固執，活該死掉。”夏檸說著說著就躺了下去。
我無措的看著她，她還是一動不動的躺著。
“如果沒有謝小乜，他就不會知道我被小森強暴，那他就不會去報仇，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哼，這個葉旻，表麵上一直說著不喜歡我，誰知道隻要我一哭，他就沒轍，哈哈哈，他無措的那個樣子太可愛了，可是我現在怎麼哭他也回不來了對不對？”
“不是說那天爆炸死了有十來個嗎，可是屍體裏麵沒有葉旻啊，會不會他還活著啊，隻是害怕警察抓他，就跑了呢，怎麼辦，我一直相信他還活著的，可是他就是不願意回來，他連他最愛的姐姐也不要了是嗎？”
說著說著，她就睡著了，白賂坐在外麵等著我，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願意進去，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寸步不離守著夏檸，白賂一直都這麼善良。
我出去抽了一根煙，突然緊張起來，以至於不小心被嗆到，白賂在一旁忍不住笑起來。
我以為她會向我開個玩笑或是說一些真心話，但她一出口那句話就又讓我難以呼吸。
她說“你見過我爸了是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頭偏向外麵，看著在地上覓食的鴿子。
“呃，見過了。”
“你覺得他怎麼樣？”她還是沒有回頭。
“什麼，怎麼樣？”我的聲音在顫抖。
“我想起來了，當年是我報的警，本來我是把那包海洛因給我媽看的，結果我爸害怕我媽報警，就把我鎖進車裏，要挾我媽不能報警，其實他在廚房裏打你媽媽的時候，我就已經報了警，隻是他不知道，所以他帶著我開車逃跑，開得非常快，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後麵追了上來，我還記得我爸當時說了這麼一句話‘夏渝，你為什麼就不懂？’當時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隻在車裏不停的哭，我以為隻要他停下來去自首就可以回到從前，所以我就使勁從後麵拽他，抓他，就為了讓他不要逃跑，誰知道，就那樣在十字路口出了車禍。”
“所以，後來我一直都以為他是死了的，我媽也從來沒有向我說過，我很喜歡敬叔叔，想讓他做我的父親，你知道為什麼在敬叔叔的身上我為什麼總能找到父親的影子嗎？因為我媽一直喜歡的都是敬叔叔，我看到了當年那個盒子裏的東西，有四張照片，每一張上麵我媽看你爸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但是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媽嫁給了白潤生，白潤生因為窮，也因為沒有多出彩的長相，在我媽麵前總是自卑。”
她終於轉過身，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說“其實一直有一個謎團，夏檸的母親到底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