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天儉這時卻又叫住三人,說,“走一個人回去送信,鄉隊長和湯保長留下來。等我老弟回到家後,再走也不遲。要不的話,我們冒完!”
“唉?”劉春如和湯丙奎麵麵相覷,但也無奈。等到三個鄉兵前打燈籠後抬轎子把天勤送到家後,天儉才讓劉春如和湯丙奎出門走人。
翠蘭和應花在堂屋中央燒起一堆火,全家人圍坐在火周圍,說說一些離別的話。相互問話之後,天勤問天儉道:
“哥,你到底當了麼子官,能讓鄉兵用轎子送我回家?”
“當個屁官,”天儉搖搖頭,“我還隻是兩個月的新兵。”
“那你說你們團長還出麵替你打官司,是真的嗎?”翠蘭問。
天儉指著那套黃衣服,苦笑說:
“那是抓黃皮當虎皮,嚇唬他們的。”
“當時我還當是真的哩。”應花的心嘣嘣直跳,原來是在唱假戲。
“唉,”娘長長地歎口氣,“假戲也好,真戲也好。這年算是過來啦。隻是天儉身穿黃皮,倒有點叫我放心不下。”
“娘,這你不用操心,哥哥他會自己照料自己的。”天勤忙安慰娘說。
“不,我默神的不是那層意思,”娘對天勤說,“如今這世上,兵就是匪,匪就是兵。我是擔心你哥穿黃皮學壞樣……”
“娘,你放心,”天儉沒等娘把話講完,就說,“我不會做那些傷天害理的缺德事。”
“對!”天勤接過天儉的話茬來,對天儉道,“哥,身穿黃皮,肩扛鐵筒,心裏要有本賬!我們是受苦人,槍子不朝窮人身上打。這也是給你自己留條後路。”
“這些我心裏都有數,在長沙就聽人講過,國民黨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啦!”天儉說,“給國民黨當兵,身在長沙心在家,為的是過抓壯丁這一關。”
火一直燒到大年初一日黎明前,公雞叫起來了。天儉一驚,說:
“我該走啦。”
“哎?”大家都一齊怔住。
“身穿黃皮不由己,”天儉從懷裏摸出積攢的兩塊大洋交給娘,然後一下跪倒在娘跟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全家人含著淚水送天儉出門。天儉又說了些請娘多多保重的話,速速離去。他趕到青龍鋪時,章仁鳳早已等候他多時,兩人一起朝長沙城趕去。
在路上,章仁鳳邊走邊告訴天儉說:
“天儉哥,我趕到家時,家裏鬧得雞飛狗跳。王鬆林帶著一幫子鄉兵,圍著我娘,坐在家裏等我回家過年。我那六十歲娘,哭了一天一晚。白天,湯丙奎也來了,把我哥哥抓走,還關到了班房裏。我昨晚上要是冒趕到家的話,隻怕真把我哥送到前線去了。”
澄清且呈現出一點點淡藍色的天空,穹頂似地籠罩著山鄉大地,遠處的山峰,近處的山巒和房屋,都浸沉在黎明的恬靜和嚴寒中。就連那為數不多的星星,也被寒氣凍僵得一動也不動,但仍然閃爍著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