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夜鬥(四)(1 / 3)

蘇練他們投宿的客棧對麵,一個中等人家的宅子裏,秦少泯正翹著腿坐在一樓的桌邊,頭上用白布纏了幾圈,依然有猩紅的血跡滲出來,看上去十分紮眼。他端起酒碗,猛得一口灌下,卻牽動了傷口,嘴裏忍不住發出絲絲的抽氣聲。伸出手在頭上傷口處虛虛按了按,秦少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牆角被堵住嘴五花大綁的幾個人。這幾個人才是宅院的主人,被秦少泯帶人騙開房門闖了進來,順手打翻捆起來扔到了牆角,此刻正在秦少泯的注視下擠作一團瑟瑟發抖。

秦少泯裂開嘴無聲地笑了笑,他很喜歡這種被人畏懼的感覺,因為他表麵風光,卻時時生活在畏懼的包圍之中。在長安時打了吏部待郎的公子,因為畏懼他落荒而逃。跑到這鳥不拉屎的陳倉縣,居然也能冒出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對自己比劃著刀子,生生把自己從“雙頭蛟”割成了“獨頭蛟”。秦少泯心裏清楚,在那個兔兒爺的長劍劃過額角,把自己頭頂上的肉瘤挑得衝天而起的那一刻,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畏懼,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所以他不敢爭、不敢鬧,平時拍著胸脯大叫自己是一條好漢的豪情在那一刻如放出的屁一般被風吹散,當對方放自己離開時,就那麼灰溜溜走了,連一句撐麵子的狠話都沒有留下。手下那幫兔崽子雖然拋下自己跑得風快,可一定支著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自己沒種的樣子肯定全都被這些小子察覺了,要不回到窩裏收攏手下時,這些兔崽子望向自己的眼神為什麼都與平日不同,分明含了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

秦少泯轉著眼珠,偷偷打量著身旁或坐或立的十幾個手下,又給自己添上一碗酒,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平日裏自己的酒碗空了時,早就有人搶上來效勞了,可現在呢,就連最愛抱自己大腿的禿子也隻是吊著受傷的手臂沒精打采地靠在牆上,半垂著腦袋盯著地麵。媽的,也不知這小子是真沒看見老子的碗空了,還是裝沒看見。秦少泯氣哼哼地想著,又掃了幾眼主人家的女眷,挑了挑眉毛暗道:這娘們雖是生得粗手大腳,不過還算水靈,待一會兒辦完正事,不妨回來找找樂子,也泄一泄今天被人羞辱的火氣。

想到今日要辦的正事,秦少泯心頭沒來由地掠過一陣煩躁:這何真進去也有段時間了,怎麼還沒有動靜傳回來?難道是被人識破了?腦中轉過這種可能時,秦少泯打了個激靈,白日見了幾個小賊的身手,若是事情敗露,隻怕自己這一幫人全討不得好去。再一盤算,秦少泯又曬笑起自己多慮來,要是被識破了恐怕這陣那幫人早打過來了,幾個剛出道的小子,肯定沒有耐性。再說了,同去的還有兩個兄弟在店裏看住掌櫃的和其它幾個夥計,就算何真露了馬腳,他們二人也能喊一聲報個信吧。

秦少泯晃晃腦袋,一仰脖又把酒幹了,空碗扔在桌上發出一串脆響,還是沒有人上前倒酒。秦少泯暗罵兩聲,知道人心散了,隊伍難帶了,若是攏不住手下這批兄弟,自己會是什麼下場?秦少泯不敢多想,腦中馬上浮現出一個陰測測的身影,那是從來不肯以真麵目示人的“華先生”。手下人不知道他,秦少泯可清楚的很,這十幾年來華先生異軍突起,關中黑道上的堂口或明或暗都聽他號令。在華先生手下做事,兄弟夠多拳頭夠硬就有地位,失了這幫兄弟,自己在華先生眼中連條狗也不如。再想想華先生對無用之人的手段,秦少泯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咬咬牙,秦少泯下定決心:這宅子裏搜到的財物,再加上對麵那兔兒爺身上的金子,做完這一票手頭就寬裕了。媽的,有錢就是大爺,這幫兔崽子再不聽號令,把他們全都剁了,爺往西走,到玉門、到酒泉、到迪化去,有錢到哪裏不行?就不信你華先生的手能伸那麼長。想到這裏,秦少泯心下略定,又連幹了兩碗酒,身上開始熱起來,隻覺得膽氣也恢複了幾分。借著酒勁壯起的膽色,秦少泯蹭地從桌邊立起來,冷冷地掃視了一下無精打采、信心不足的手下,騰騰騰地邁步上二樓去了,他要親自從二樓了望一下,看看對麵客棧中到底是個什麼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