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段(2 / 3)

米沙被這意外的事驚呆了,一開始竟因為憐憫和驚嚇而哭了起來。在漫長的旅途中,這個現在自殺了的人曾經到他們的車廂裏來過好幾次,一連幾個小時同米沙的父親談話。他說,最使人神往的是心靈的純潔、寧靜和對塵世的領悟。他還向格裏戈裏·奧西波維奇問了許多法律上的細節,以及有關期票、饋贈、破產和偽造等方麵的訴訟問題。“啊,原來是這樣!”他對戈爾東的解釋表示驚訝。“您所說的都是挺寬大的法令。我的律師提供的情況可不一樣。他對這些問題的看法要悲觀得多。”

每當這個神經質的人安靜下來以後,他的律師就從頭等車廂過來拉他到有公共客廳的車廂去喝香檳酒。這就是那位身體結實、態度傲慢、臉刮得精光而且衣著考究的律師,如今正俯身站在死者身旁,顯出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氣。旁觀者無法擺脫這樣一種感覺:他的委托人經常處於情緒激動的狀態,這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正合他的心意。

父親說,死者是個出名的富翁,一個和善的、對自己的一半行為已然不能負責的鞭身泥的信徒。他當著米沙的麵毫無顧忌地談起和米沙年紀相同的自己的兒子和已故的妻子,說到了後來同樣被他拋棄的第二個家。講到這兒他又突然想起了另外的什麼事,臉色由於驚恐而變得蒼白,談話也顯得語無倫次。

他對米沙流露出一種無法解釋的憐愛,這可能是對另一個人的眷戀的反映。他不斷地送給米沙一些東西。為了此事,一到大站他就要跑到頭等車的旅客候車室去,那裏有書攤,還出售各種玩具和當地的紀念品。

他一邊不停地喝酒,一邊抱怨說已經有兩個多月不能睡覺了,隻要酒意一消,哪怕是一會兒工夫,就得忍受一般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直到結束生命前的最後~分鍾,他還跑到車廂裏來,抓住格裏戈裏·奧西波維奇的手,想要說什麼,但又沒能說出口,然後就跑到車門口的平台上,從車上跳了下去。

米沙翻看著小木箱裏一套烏拉爾的礦石標本,這是死者最後送給他的。忽然,周圍的一切都震動起來,在另一條軌道上駛來了一輛檢道車。從那車上跳下來一個製帽上綴著帽徽的偵查員、一位醫生和兩名警察。傳來了打著官腔談公事的說話聲,提出了幾個問題並且做了筆錄。幾個乘務員和兩名警察沿著路基往上拖屍體,腳下還不住地在沙土上打滑。不知是哪一個農婦放聲哭了起來。乘客被請回車廂,拉響了汽笛。列車開動了。

“又是那個討厭的家夥!”尼卡惡狠狠地想著,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客人的說話聲越來越近,已經沒有退路了。臥室裏放了兩張床,一張是沃斯科博伊尼科夫的,另一張是尼卡的。尼卡沒怎麼考慮就鑽到第二張床底下。

他聽見人們在找他,在另外一個房間裏喊他,對他不在覺得奇怪。過後,他們就到臥室來了。

“唉,有什麼辦法,”韋傑尼亞平說道,“進去吧,尤拉,也許一會兒就能找到你的同伴,那時再一塊玩吧。”他們談了一會兒彼得堡和莫斯科大學生的騷動,讓尼卡在這個荒唐而丟臉的藏身之處受困二十分鍾。最後,他們終於到涼台上去了。尼卡輕輕地打開窗戶,跳了出去,走進花園。

今天他覺得很不舒服,前一天夜裏沒有睡覺。尼卡已經年滿十三歲,他感到煩惱的是還被人當成小孩子看待。他整整一夜沒有睡,黎明時從廂房走了出來。太陽已經升起,在花園的地麵上灑下露水沾濕的斑駁的長長的樹影。影子並不陰暗,而是深灰色的,像濕毛毯一樣。清晨沁人心脾的芳香,似乎就從這片溼潤的土地上升起,樹影中間透出條條光線,仿佛女孩子纖細的手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