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段(2 / 3)

總算擺脫暈頭轉向的禮節客套和謙辭,告別離開時,已是深夜了。身後仍然有餘樂未歇,未去理會,登上馬車直向張府廢地而去。

依舊是殘垣斷壁,卻已有一輛馬車候在傾圮的大門旁。駕車人早已認得我,見我下車,忙行了個禮,指了指裏麵。

我笑,點頭,回頭看了眼金名,他點下頭表示明白。

於是輕呼了口氣,一個人慢慢走進去。

坍塌的木石,叢生的雜草,隻能依稀辨別出原來的石徑。

還是第一次真的走進來吧,之前都隻是站在高處觀望。還以為會遺忘,會被這頹廢的景象掩蓋,沒想到真的走了,才發現即使隻有手中燈籠照亮漆黑一角,每個轉角岔路都能好似本能地辨別出來,這麼自然而然。

不多久,便看到另一片微弱燈光,盈盈照在湖心亭子的廢墟上。

"久等了。"我笑著走近。

"不會,我也剛到。"他回頭笑道。

即使沒有開始,有些事情,還是要了結的。

"記得這池子麼,幾歲的時候來著,你死命地喂餌,結果撐死了十幾條魚。"一段沉默後,張初道,微歎的語氣。

"嗬......是啊,五歲吧。"

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自然知道我叫他來此地目的為何,隻是不知如何開始說起罷了。我又何嚐不是。於是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回憶起那些陳年舊事,互相補充改正,談笑不多久,便沒了方才那沉悶的氣氛,活躍開來。

可是不可避免的,又是一陣沉默,於是相視而笑,默契地明白總要說出口的。

"你知道七年前,林真為什麼要說那個謊麼?"我慢慢道,已然沒有傷痛自責,隻有淡淡的苦楚。

"不知。"

"......那你總該知道,那個晚上我恰好宿醉不歸,定是與這件事有些牽連。"

"嗬......也許吧。"

"為什麼不去調查。"如果是你的話,即使天知地知我知她知,也總會得出個大概的。

"沒必要。因為是你。"他笑,"如果你願意說,我會相信。如果不是,我不想妄加猜測。"

我沉默,終是輕歎,避開他寧靜如水的直視目光,看向一邊:"那我來說。是的,張家的一夜破敗,全是我造成的。"

即使來之前並無思索,也是前後連貫,毫不拖泥帶水地把自己當年的愛慕和嫉妒,還有對林真撒的謊,乃至在客棧喝醉後想著怎麼逃走,從頭到尾講個完整。

"就是這樣。"我平靜地挑起嘴角,"等我第二天回去,已經不可挽回了。"

七年間在腦海裏演練了上千次的坦白場景,原來竟是這麼波瀾不驚。原來預想的那麼多狡辯和掩飾的說辭,一個都沒有用進來。平鋪直敘,連語氣都沒有起伏之分。

也許就是因為演練太多遍,真的說出口,連慌張都麻木掉了。

誰說不是哪。就好像在說著一個很久以前別人身上的故事。

是的,原以為傷口被割開會很痛,真的翻開,才發現原來隻剩個記憶。那些撞擊靈魂的衝動與悲哀,隻留下些模糊的印痕,摸到那些輪廓,才想起來,真的曾發生過那麼多事。

但仍然是真實的,全身心地知道。太過真實,反似夢境。

夜風吹得緊,已入冬了,寒冷幹燥,仿佛凍住時間。

回頭再看時,才發現眼前之人,仍舊是那麼一副沉靜的樣子,眼裏全無漂移,真的也像,在聽一個很久很久以前,別人的故事。

"原來是這樣。"隻不過輕輕淡淡的一句回答,然後很溫和地笑。

"是的。"我咧開嘴角,笑得有些眼眶發熱。

是的,即使不用調查什麼,他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當時的想法,他也該是了解的。那個時候為何不問,為何不說,一直都是那個樣子,看著我沉浮哭笑,即使幫助安慰,也好似可望不可即地站在對岸,從來不會伸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