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白汽。古大巴用手輕輕地撫摸雪虎後頸的鬃毛,手指關節棱起,又立刻放鬆。
桑晴晴與古小紅合力提著一桶隔夜泡好的黃豆走進天井,這時雪虎已將石磨拉動。它一轉圈,天井就顯得局促了,古大巴沒了站的地方,正好回去爐竈上燉他的牛肉牛雜,和他的麵粉。而桑晴晴和古小紅貼著墻根站著,配合著雪虎轉圈的節奏,蝴蝶穿花似的跑進去,把小勺裏的黃豆填入磨盤上的小孔,加水。磨孔太小,每次隻能容下一兩勺黃豆,她們必須一刻不停地跑,眼疾手快,更要把握好黃豆和水的比例,磨出的豆漿才能不稠也不稀。這些小紅原本是不懂的,但對於這種活,她頗有天分,隻看桑晴晴做了幾次便掌握了要領。
對兩個小女孩子來說,在寒冷的深秋清晨這樣一刻不停的跑著,倒可以暖和身子,做得熟練了,便也好象是一個小小的遊戲,漸漸開始有了樂趣。慢慢地她們便可以輪流工作,輪流休息,間或還可以小聲聊上幾句。
磨完豆漿,便又輪到古大巴的差事了。他將已經煮熟的牛肉連同大瓦鍋從廚房竈上端下來,放到隔壁竈眼上溫著,把兩個丫頭磨好的豆漿提來倒入桑家做豆腐專用的大鍋裏,女孩們在竈上添柴。先用猛火,漸漸放小火頭,直煮得生豆漿起了膠,天才蒙蒙亮。
晨起覓食的鳥兒才清脆的叫著盤旋在枝頭,她們已經開始拆下門板,為早市做準備了。豆漿可以留下兩桶來賣,其餘的倒入大缸,做豆腐。就連豆腐也有兩種點法,用鹽鹵點出的是黃而粗的北豆腐,石膏點出的是白而嫩的南豆腐。這中間的半成品,豆漿、豆腐腦,都有人來買去當早點。豆腐做成以後,便可以繼續加工成豆腐幹和豆腐皮,油豆腐,各色厚薄百葉等,但這一切的一切,若少了膀闊腰圓的古大巴,憑這兩個女孩子,便不能把酒壇大的石頭壓上模具,自然做不成這些。
鎮上那些愛閑扯是非的人一麵對豆腐坊新的兄妹三人組合以及豆腐坊姓氏歸屬大力猜測著,甚至有打賭的,一麵卻異常積極地前來打豆腐,喝豆漿,就連帶古大巴的清湯牛肉麵攤生意也因此火爆起來。古家兄妹和桑晴晴的三口之家,也就這樣安定了下來。
這一年的冬天出奇地冷,連江南的天空也下起了細細的雪珠,不是柳絮樣在空中飄散的,而是一顆一顆砸在屋頂上,拍在窗紙上,那聲音是爽脆的,比雨聲多了點振奮。用古大巴的話來說,“像是小顆的雹子”。
楓陵鎮是個夾在周邊幾處大城之間的小鎮,往來大城中的人們若沒能在關城門前趕進去,總是要在這鎮上住一宿。所以,這裏自然比一般的鄉間小鎮多了幾分熱鬧,即便到了掌燈時分,街上的買賣也不打烊,要繼續開到戌時。已是小年,街上的行人愈加少了起來,卻還依舊有匆匆趕路,想要在年前到家的辛苦旅人。
官家立起來的燈柱上,一串串紅燈籠球預告著節日的來臨,古家兄妹的麵攤邊正好有那麼一支燈柱,臨時扯起的白帆布棚抵擋著雪珠,紅彤彤的燈光穿透了布料,把底下的人臉也映得喜氣盎然。
這一年的小年夜,新的外鄉人的到來,終於轉移了大家對桑家豆腐坊的註意力。
04旅雁乍至忽如歸
冬夜裏,不時有人打麵攤前經過,要上一碗的牛肉牛雜湯,站著喝下去,滾熱而腥膻的味道仿佛很容易驅散寒冷,與路人交談幾句,再趕去別的店鋪采買年節的用品。他們都聽聞豆腐坊有兩個小女娃娃生得極好,於是不論遠近,也不管是順道還是特意繞了遠路,既然出來了就要來看看。不懂品賞的,隻能模樣猥瑣地嘖嘖嘴,意猶未盡地點頭說:“確實。”會品的人,就能細細分出兩個女孩的區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