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淵的視線始終不離月夜:看著他緩緩起身,看著他拾起墨色的寶劍,看著他禦風來到自己麵前。
“你要為他報仇?”
鴻淵低低笑了起來,為了自己此刻依然能平靜地發出的聲音。
“出招吧。”
人無心則死,那麼仙呢?仙族果然是不同的啊……
三日三夜的大戰,天昏地暗,不分高下。
鴻淵沉著而木然地應戰,見招拆招,卻不主動攻擊。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此時看上去咄咄逼人的月夜在以近乎瘋狂的方式求死。
“你瞧,這是魔族的法術……這是妖族的……我學會了,違逆了天規,你不殺我嗎?”
不。
“你抓我回去也沒用,除非你殺死我。”
不!
“鴻淵,既然你殺了他,也殺死我吧!”
“小夜,你是隻是誤入歧途而已,跟我回去!”
“誤入歧途?哈哈哈……不,天界不適合我,也許也不適合你。那裏太高太冷,會把熱情冰凍,把你變得無情!”
月夜一招虛晃,轉身直奔天界而去。
鴻淵終是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他撞上擎天之柱。
隻聽得巨響如雷,轉眼間天基將傾。輕清陽氣從碎裂的柱體散逸,天界最外層的結界變得薄如蟬翼,宮闕殿宇在雲端顯現。
地麵上,凡人紛紛發現了天空中亭台樓閣隱約可見,後人謂之曰“海市蜃樓”。
趁著月夜發狠和仙尊纏鬥,冥肆率領魔族和妖族反客為主,一掃先前劣勢,幾乎占領整個人界,也拖住了天界的大部分力量。
眼見情勢急轉直下,月華不得不冒險動用禁術,集月姻司諸仙之靈力,以自身靈血為媒發動古咒“鎖情”,終於將半身鮮血、狀似瘋狂的月夜製住。
看著木偶一樣的月夜,鴻淵的唇角揚起一絲沒有溫度的笑容——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他的孩子會變成這樣?也好,這樣安靜聽話的樣子,起碼不會再被妖魔所迷惑了,不是麼?
“月華,讓月夜去對付冥肆。”
“可……”
“無妨,他不敢傷他的。”
沒錯,投鼠忌器,他的小夜現在便是魔王的罩門。
當脊背挺得筆直的月夜將纖細漂亮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剜刺進眼眶,那一刻,天上、地下,所有的喊殺聲都停止了。
看到那往昔靈動的明眸閃著微弱的銀光血淋淋地滾落,鴻淵恍惚覺得自己的血液瞬間封凍成冰,繼而一點點碎裂,然後從不知名的地方慢慢被抽出了身體。處變不驚的漠然麵具下,身體僵冷到連蜷縮攥緊的手都無法控製,隻有胸膛裏一下一下抽痛的心仿佛還是活著的。
魔族退回冥界,妖族四散躲藏——預想中的結果,卻沒辦法生出哪怕一絲一毫喜悅的情緒。
眼睜睜任由大好戰機從眼前溜走,可鴻淵一動也想不動,無論其他仙人如何提醒,就是遲遲不下圍追剿殺的命令。⊥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為什麼?小夜,為什麼?
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然而月夜似是聽到了他無聲的質問,染血的唇角竟慢慢揚起,露出一個詭異而觸目驚心的笑容,讓人分不清是嘲諷還是滿足。
末了,纖細的身體直直倒了下去,像是宣告著三界間這場不明不白的混戰終於落下了帷幕。
由於被壓抑的咒術驟然反噬,月夜從被帶回天界就一直昏迷不醒,且所有知覺皆盡封閉,整個身體如同冰封一般。再精純的靈力都無法在他的身體裏激起絲毫反應,喂下的露水大部分都沿著嘴角溢出。原本就纖細修長的身形更是漸漸消瘦下去,蒼白的臉上右側深陷的眼窩分外明顯,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