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進站在紅席上仰麵對著蒼天。他的姿勢像一匹深夜裏失群的狼。電吉他突然不響了。他回頭看了一下。一股火苗順著電線燃燒過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吳柏家的那兩間曾經是雜貨鋪的西屋轟一聲著火了。兩間西屋的梁都是木頭的,梁上還擔了箔。仿佛是瞬間的事,火苗又轟一聲竄到了屋頂。火光衝天。大雪彌漫。大雪湮沒了火。大火燒死了雪。它們,同樣,帶著嗜血的癖好,肆無忌憚。唱歌的人驚呆了。它們的嘴默然地張開了。它們看著火光與大雪的廝殺,它們聽著劈劈啪啪的聲音一時竟忘記了找水來滅火。他們的心咣當咣當像是刮著十幾級的大風。大風吹倒了它們心裏年久失修的城牆。他們愣在那裏像見了什麼奇觀樣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咚--咚--咚,三聲振聾發聵的響叫炸開來。伴隨著聲動,一塊塊石頭樣的東西從大火裏飛濺出來。它們打在唱歌的人們的身上,於是,他們的疼痛像火一樣燒起來。
終於有人提著水桶來救火了。
越來越多的人提著水桶來救火了。
但是,大火帶著仇恨般嚎叫著。人們舍棄了兩間西屋,用一盆一桶的水攔住了奔向正房的火苗。
人們拎著桶靜默悄然地看著大雪與大火交織纏繞的壯麗景觀。
整一台吳家村春晚要結束了。吳桐還沒有表演節目。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二爺爺在破廟裏捏的黑黑的泥哨。
哨聲空穀絕響般縈繞在雪與火的纏綿裏。
哨聲悠長。
人群裏有一個人嘰裏呱啦說著話瘋跑起來。他圍著救火的人一圈一圈地轉。他圍著大火啊啊的叫。他看著天上的雪嗚嗚的笑。他笑著笑著,突然間一把將吳桐手裏的泥哨子搶了去,他手裏緊握著泥哨子,嘰裏呱啦說著話,跑進了大火的仇恨裏。
吳家村春晚結束了,剩下一個人兩間西屋三口大缸的灰燼,還遲遲緩緩冒著濃重的煙氣,留戀著什麼,回憶著什麼。
電視裏主持人三二一的倒計時之後,新年的鍾聲敲響了。
瑞雪兆豐年。
紅運當頭。
春節快樂。
新年快樂。
耶耶耶!!!
當我沒有希望
坐在一束麥子上回家
請整理好我那零亂的骨頭
放入那暗紅色的小木櫃,帶回它
像帶回你們富裕的嫁妝
--海子
月亮還需要在夜裏積累
月亮還需要在東方積累
--海子
一大清早,天還蒙蒙亮,吳越山就起床了。吳越山起床後,公雞的打鳴和麻雀的嘰喳才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他草草吃了早飯。將事先準備好的篾子從南屋拿出來,撒了水,便開工了。
他要編一領穿房席。
吳越山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讓手下的篾子變成了紅燈籠、桌椅板凳和大紅喜字。他把新編的穿房席鋪到床邊臥室的牆上。他從櫃子裏抱出一床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被。床單是新的。棉被被碼放在床上。他又從堂屋裏取下吳玉雪的遺照,將遺照倚著穿房席靠在棉被上。
吳越山看了看照片上微笑著的吳玉雪的麵龐,又看了看鮮豔的穿房席上火紅的喜字,嘴角便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