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深埋心底(2 / 3)

原來兩人沿著同孚路慢慢往南走,不知不覺走到了福熙路,路口有一塊巨大的廣告牌,上麵登著玉蝴蝶即將在玲瓏舞台演出的消息,還有一張玉老板的“美人頭”。

“你也知道玉蝴蝶?”陳守正有點詫異:“我以為你們這些新女性隻會喜歡文明戲呢!”

楊寶珠微微一笑:“其實我外婆是京劇票友,我是受到她的影響,不過隻是看個熱鬧。她最喜歡賽鳳凰,不過現在玉老板已經有些青出於藍了,招牌上說玉蝴蝶要在玲瓏舞台演出《九更天》,估計也會是一票難求。”

“你想去看嗎?”陳守正一顆心開始劇烈跳動,他感到非常緊張,說話的聲音也有點顫抖:“玲瓏舞台是張老板開的,我想找一兩張票應該不難。”

楊寶珠那雙明眸緩緩落在陳守正的身上,凝視了陳守正一會,陳守正感到自己插在口袋裏的手在出汗,真擔心她的臉上會流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他平時為人處事都不動聲色,今天卻如此衝動。這位住在長興裏的楊小姐雖然不是什麼豪門千金,但也與出身棚戶區的他千差萬別。

唉,何必自討沒趣呢?一時之間,他的心中充滿懊惱。

“真的嗎?”楊寶珠靜靜地說道:“那就麻煩你了。我先代替我外婆謝謝你啦!”

陳守正一喜:“那你也來嗎?”

楊寶珠微笑道:“我外婆年事已高,我可不放心她一個人。”

陳守正大喜,將她送回長興裏之後,就急著去找唐楓,誰知剛來到生吉裏賭台,並沒見到唐楓,倒是他的跟班趙平迎上來問道:“小閘北?你沒去麗花紡織廠?聽說那裏工人在鬧事,唐大哥帶著兄弟去支援張老板了。”

陳守正不由心中咯噔一下,麗花紡織廠的主人是公董局華人董事衛平川,隻因他的名字裏也有個“川”字,所以與張百川特別投緣。此人出身高貴,祖上是清代高官,上海灘開埠之後利用手上的各種資源辦工廠、開銀行、囤積大量地產,幾十年間成為上海灘首屈一指的富豪家族。

衛平川曾經留學法國,精通法語和英語,本身國學水平也高,還是有名的京劇票友,稱得上是才財兼備的貴公子。他開設的麗花紡織廠是江南一帶最大的紡織工廠,擁有數千工人。

前不久,麗花紡織廠的工人提出增加工錢,但由於數目談不攏,這些工人便以罷工做抗爭。期間,工人代表和工廠代表又談過好幾次,均無法達成一致意見。之前他回到警察宿舍,並沒有得到需要出警的通知,說明這件事發生得很是緊急。

陳守正一口氣騎到工廠門口,隻見大門已經被法租界身穿軍裝的巡捕封鎖,隔著鐵門往裏望去,大約有五六十名工人靜坐在廠房外的空地上,不時高喊口號。

門口的巡捕認得陳守正,上前喊了一聲:“陳長官!你來啦?張老板和劉長官都在裏麵。”

陳守正問道:“裏麵現在什麼情況?”

那巡捕低聲說道:“剛才工人代表情緒太激動,衛先生叫來了張老板,張老板帶了我們過來,結果我們幾個弟兄手黑,打傷了幾個工人。後來那些工人就堵著衛先生和衛太太,張老板和劉長官護著他們躲去經理室了。”

陳守正凝目望去,果然看到有幾名工人似破了腦袋,倒在地上直哼哼。這時,某個工人突然站了起來,振臂高喊:“無良資本家草菅人命!”其餘工人群情洶湧,齊聲高呼:“草菅人命!草菅人命!”陳守正仔細一看,原來是有一位受傷工人突然暈厥在地,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張百川從樓上經理室探出頭來,似乎吩咐了一句什麼,劉英傑急忙擺手,以示不可。而衛太太也探頭看了一眼,見到工人們的陣仗,嚇得花容失色。

“陳長官,你看這可怎麼辦?”那名巡捕憂心忡忡。

“人命關天,應當先。”陳守正話音未落,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刹車聲,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工廠門口,巡捕剛要驅趕,司機下車打開後車門,一個年近五十的男子從車裏鑽了出來,見到他,巡捕頓時後退了幾步。

陳守正認得他,此人正是俠義社龍頭徐良行。想到劉英傑剛抓了幾個俠義社的成員,陳守正不由感覺今日徐良行來到此處,一定是來者不善。徐良行白了一眼那個巡捕,隨後退到一邊,車裏又出來一個人。那人大約二十餘歲,長相俊美,衣著極其華貴,他神態倨傲,冷冷的眼神瞥到了陳守正,有意無意,流露出一股鄙夷之色。

雖然有張百川命令,但徐良行畢竟是俠義社龍頭,他想要走進工廠,一般巡捕不敢阻攔。樓上張百川大聲喊道:“姓徐的,你來做什麼?看熱鬧麼?”

徐良行高聲道:“我是來幫你!”

說著,他與那個男子緩緩靠近工人們,朗聲說道:“各位工人兄弟,我是來幫你們的。”

為首的工人冷笑道:“算了吧,你們俠義社和天地社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徐良行不以為意,他往後退了一步,指了指身邊的男子說道:“各位工人兄弟,我知道你們辛苦工作一個月,拿到的工錢卻比其他工人要少很多,這都是因為衛平川為人吝嗇刻薄。看看他住的豪宅,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可是你們隻不過提了一點點合理的要求,他就寧可花更多錢找巡捕房也不願意讓步。”這幾句話,說到了工人們的心裏去,那名代表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