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2 / 3)

“你……”

“你真的就那麼愛季珃嗎?”顧驚秋看著他,每吐出一個字,就像是從自己的心口上撕下一塊淋漓的血肉來,但他竟然莫名地從這種劇痛裏體會到了一種熟稔的溫情。那是所有自毀者看著廢墟所能體察到的補償式的安慰——原該如此。像他這樣的人,果然是不配得到這樣好的愛的。

“愛到……就算明知是我親手殺了你心裏那個人,你都迷戀著這副皮囊,不肯離去嗎?”

周衍的臉瞬間就扭曲了,他像是一個肢體不協調的複健者一樣跌到了顧驚秋身上,一把把他摁到了身後的牆上,咬牙切齒地問他:“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

“你已經聽得很明白了。”顧驚秋伸手摁住了周衍揪著自己領口的手,感覺到他的劇顫,“我就是——”

“顧驚秋我警告你——”

“——季珃。”

周衍猛地鬆開了顧驚秋,像是臉上被人打了一拳一樣,滿臉的茫然和震驚。

顧驚秋幾乎被他臉上的神色逗得發笑起來:“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我……”周衍後退了一步,伸手撐住了桌角,感覺自己所有的理智都已經被他一句話炸得粉碎了。他自然有過無數次的懷疑,但是每一次,顧驚秋都如此斬釘截鐵地否定了他的猜測。他是那麼理直氣壯、那麼有理有據……讓他根本找不到反駁的點,隻能一次次在自我的質疑裏對顧驚秋無限度地愧疚下去——哪怕在顧驚秋住院、明山海來接觸他以後,幾乎就等於把顧驚秋的真實身份直接告訴了他——他都沒有想過來跟顧驚秋對質一次。周衍突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可笑,他其實是不敢。他已經在顧驚秋那裏得到了一個確然的否定答案,於是他便告訴自己,無論如何,無論他是誰……他總是認定了這個人。

可偏偏,這個人站在他麵前,還是這麼理直氣壯的,承認了他所有的欺騙和隱瞞,甚至都不屑於給出一個解釋。

周衍控製了自己想要一拳揮上去的衝動,站直了身子看著他,隻當自己所有的猶豫和顧慮都喂了狗:“是,我早就猜到了。”

“明山海想要什麼?”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周衍冷笑了一聲:“你難道不知道嗎?”

顧驚秋點點頭,像是終於驗證了什麼一樣:“他想通過你挾製我,就像當年用我挾製我父親一樣——他希望我閉嘴。”

周衍好整以暇地攏了攏剛才因為廝打而散開的睡袍,沒有說話。

顧驚秋也沉默下來,心思如電,轉眼已經轉了幾個念頭——不對,還是不對。當初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一個人在美國,才會被明山海和杜良德挾製。可是周衍,再加上他父親周敬杭,那是能在北京商業圈兒裏引起地震的能量——尤其是周敬杭,有錢就必定意味著有權,明山海一個國外回來的,在加上杜良德一個已經退休下來沒什麼實權的老東西,拿什麼來威脅到他們父子?

周衍仍舊是不說話,看著他,像是透過他的血肉之軀看著他腦子裏的齒輪一點一點卡準了位置,最終扣得嚴絲合縫——“不對,不對,他們不是用你來要挾我……”

顧驚秋宛如夢囈:“這是一場生意……”

對於周敬杭來說,固然是不怕一個退休了的老幹部……但真要牽扯出前塵往事,對他來說也是一場麻煩。與其說是杜良德威脅周家,不如說是尋求合作,達成交易。讓周衍利用跟自己的關係,從自己這裏拿到什麼——

可是,拿到什麼呢?

顧驚秋突然焦躁不安地原地踱了兩步,明知答案就在眼前,卻像是偏要跟周衍賭氣一樣,就是不肯開口問一句。

明山海和杜良德當然是希望他閉嘴,甚至不惜為此痛下殺手……可是很快就偃旗息鼓了——這當然是梁以謙那頭盯得極緊,杜良德不敢再暴露自己的緣故。但是他們已經拿到了琳琳給他寫的信,知道了韓家母女手裏還有證據……這才是顧驚秋真正得以在法庭上開口的憑據。

顧驚秋突然停下了腳步,回轉過身來,用一種極度恐怖的目光看著周衍。

自從幾次不痛不癢的騷擾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去打擾過韓家母女了。

就好像,他們已經徹底放棄了一樣。

顧驚秋神經質地笑了一聲,那種被背叛的感覺再一次燃盡了全身,燒得他灼痛欲狂。他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在這個房間裏再呆一秒,也無法再麵對周衍。他猛地推開了書房裏連接著自己那間客臥的門,一陣旋風似的卷了進去。

周衍被丟在原地,臉上的神色說不出是什麼情緒。他像是跟自己辯論了一會兒一般,終於還是沒忍住跟了進來,卻沒見到人。他口中叫了一聲“驚秋”,這才發現人在衣帽間裏,行李箱已經攤開了,顧驚秋正泄憤似的,隨手撈起衣架裏的衣服,團一團就往箱子裏扔。

周衍忍無可忍地一把從他手裏奪過一件襯衫:“你這是幹什麼?”

顧驚秋咬緊了牙關,用力地從他手裏拽了一下,周衍也不肯放。那絲質的襯衫嬌貴得很,哪裏禁得起兩個大男人用盡全力的拉扯,馬上發出了不祥的“嗤啦”一聲。顧驚秋頓了一頓,馬上鬆了手,表示這衣服我不要了,繼續回頭從衣架上薅衣服。

周衍把那件可憐的襯衫一丟,過去一把抓了他的手:“你鬧脾氣也有個限度!”

顧驚秋像是被他一句話點燃的炮竹,惡狠狠地把他一推。周衍沒料到他會出這麼大的力氣,一個不防,狠狠地撞到了身後的櫃子上。櫃門上那個華麗的金屬把手精準地撞在了他的腰間,疼得他當場就變了臉色,卻死死地咬了牙,不肯泄露出一聲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