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今天難得沒有加班。
顧驚秋一上樓,就發現書房裏亮著燈。周衍和慣例一樣,穿著他的睡袍在書房裏看娛樂版塊的新聞摘要。顧驚秋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他的眉頭皺得極緊,可是一聽到顧驚秋進來了,他便立刻換了神色,把手頭的平板一合,抬頭朝顧驚秋笑了一下:“回來了?”
顧驚秋站在那裏,定定地看著他,突然意識到,這些日子以來無論他是去拜訪韓家母女還是去梁以謙那裏,周衍都沒有問過一句。
周衍像是看出他的異樣,略皺了眉頭,輕聲道:“怎麼了?”
“你……”顧驚秋開了口,嗓音還是有點啞,他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子,臨時換了話頭,“你看什麼呢?”
“哦,沒什麼。一些關於你解約的……”周衍停下來,好像是一時找不到詞了,隻能尷尬地笑了一下,含糊過去。
其實不用他說顧驚秋也知道:“沒幾句好話吧?”
天靈的那個聲明他看了,話雖然說得很程式化,但是夾槍帶棒的,無非就是說他“忘恩負義、過河拆橋”。顧驚秋方麵向仲裁會提出的解約函中,有一條說的是天靈“未遵守經紀合約給藝人提供演藝機會”,是針對他曾經長期在天靈的劇中出演不重要的角色,而第一部挑大梁的《群獠》卻被惡意腰斬。但無疑,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畢竟是紅了,這一條擺到公眾麵前,怎麼聽怎麼像是他得了便宜又賣乖。曾黎也知道這個,所以一個勁兒地帶節奏,現在顧驚秋在網上的風評一落千丈,頗有點兒身敗名裂的意思。
周衍揉了一下眉心,把平板放回了抽屜了,站起來走到了他麵前,雙手搭了他肩膀,柔聲道:“你不用考慮這麼多……”
顧驚秋打斷了他:“我解約的事,影響到《時差》了嗎?”
周衍噎了一下,眉宇間略過了一絲陰霾,但他什麼都沒說。
——那就是影響到了。
顧驚秋輕輕地掙開了周衍的手,別過了頭去:“仲裁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來,也不知道能不能仲裁合約無效,一旦仲裁失敗,我拍《時差》就是嚴重違約,我……”
“不會失敗。”周衍的眉頭擰得越發緊,目光像是能看穿他一樣,“天靈沒有提供相應的正規合同和財務結算憑證,這是硬傷,仲裁隻是時間問題,仲裁下來也是以你提交解約書開始算合約失效……”
顧驚秋伸了伸手,示意他不必再說這些自己已經知道的事。
周衍微微往後退了一步,終於有點回轉過神來,覺得這人是回來跟他找茬的。他轉過身去,一手撐著桌角,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了心頭的不耐,沉聲道:“到底怎麼了?”
顧驚秋看著他,眼神戒備,像一頭腹背受敵的困獸。看得周衍心頭火起,隻覺得自己都快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了,為什麼他還是這副不信任的樣子?為什麼他總是這樣,像是受盡了委屈?
“你沒有必要再這樣幫我……”
“STOP.”周衍心裏像是有一個閘門突然被打開了,那洶湧的怒火如此難以抵擋,讓他隻能臨時切換一種語言,去短暫地換一種人格,獲得一絲微薄的情緒自控,“Stopbeingsopassiveaggresive,spititout.”(不要這麼消極抵抗,想說什麼就直說)
顧驚秋聽懂了。他凝神看著周衍,突然很慢很慢地笑了出來:“No,youspititout.”(不,你才應該有話直說)
“你……”
“你壓力很大是不是?”顧驚秋步步緊逼,幾乎不給周衍一點喘息的餘地,“《時差》早就該開機了,為了等我拍完《若迦夜歌》,已經延了一次,我拍完以後又要湊女主角的檔期,一直拖到今天還沒開機……姑且就算這還是常事,可如今我要解約,醜聞纏身,用我就等於公開跟天靈宣戰,你無所謂,電影的其他資方和MCB別的高層也無所謂嗎?好,就算他們都是外人,你拿《時差》如此冒險,你對得起林宜佩嗎!”
周衍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
顧驚秋反而上前了一步,像一條進攻的毒蛇:“周衍,你心裏難道不是這麼想的嗎——你都做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我還在這裏挑你的刺,我難道不應該感恩戴德嗎?”
“我從來沒有要你感恩戴德。”
“但是我不需要你這種自我奉獻的付出。”
周衍咬了咬牙,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你又要跟我到此為止嗎?”
書房裏突然陷入了沉默。
顧驚秋像是喉嚨裏突然卡住了什麼東西一樣,憋得他急喘了兩口氣,那一句話卻始終是說不出來。
周衍眼睛已經泛了紅,他也上前了一步,幾乎跟顧驚秋額頭貼著額頭:“你不覺得自己特別虛張聲勢嗎?”
顧驚秋抬眼看他,像是會傳染一樣,眼底一下子也泛了紅。
“你每次推開我的套路都一模一樣,用你那套莫須有的自尊偽裝起來,指責我,激怒我,去掩藏你的理虧……你覺得我還會上第二次當嗎?”周衍咬緊了牙關,下頜線繃出一條隱忍的線條,“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去見了誰?為什麼一回來你就這樣了?”
顧驚秋根本無法控製淚水撲簌簌地滾下來:“我的理虧……?”
他果然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顧驚秋退了一步,跟周衍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重新收拾出了一副體麵,平靜地開了口:“是,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耍你。”
“顧驚秋!”周衍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樣,低喝了一聲,試圖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顧驚秋根本不理他:“所以你為什麼還要守在我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