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梁以謙冷笑了一聲,“他是你爸爸的老上司了,當年食藥總局的一把手,杜良德。”
顧驚秋心裏一緊,又翻了幾張,卻始終沒有看到一張正臉。
梁以謙吐了口煙:“這老狗的反偵查意識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但是——嘿嘿,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您早就懷疑是他了?”
梁以謙不可置否地吐了一口煙,又道:“我還懷疑一件事。”
“什麼?”
“如果韓誠的老婆沒有撒謊,那麼說明,你爸爸當年確實想過要把杜良德拉下馬來……”他頓了頓,眼神有些複雜,但還是繼續道,“……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你爸爸必須死。”
顧驚秋捏著照片的手指劇烈地顫了一下:“警方會分不清自殺還是他殺嗎?”
“未必是他親自找人下的手,逼死一個人有很多辦法。”
顧驚秋放下照片,兩隻手都緊緊絞在了一起,以控製因為憤怒而引起的戰栗:“是因為我。”
梁以謙撣了撣煙灰,繼續往下說:“所以,韓家手裏很可能有你爸爸親自指認杜良德的證據——孩子,不要想那麼多了,你爸爸和韓誠都已經不在了,一切隻有等拿到證據,你自然就會知道,你爸爸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顧驚秋沉默下來,似乎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梁以謙把煙叼在嘴裏,伸手去把照片理了理,重又塞進了信封裏。茶幾上還剩了一張,貼在了玻璃上一時拿不起來,顧驚秋趕緊伸了手,幫梁以謙揭了下來,順便掃了一眼,然後就像是被點了穴一樣,被照片上那個跟明山海握了握手的人驚得動彈不得。
梁以謙看出他的異樣:“怎麼了?”
顧驚秋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照片,像是不久前剛拍的,他甚至能夠精準地說出照片上那個人穿的那件衣服是幾月幾號的時候穿出門的——事實上,那件衣服眼下就掛在家裏的衣櫃裏,挨著他的襯衫,緊密地不分你我。
這……”顧驚秋張了張嘴,嗓子裏卻突然沙啞得發不出聲音了。
梁以謙看了一眼,以為他說的是站在周衍身邊的那個年紀略大的人:“這個……周敬杭啊,勝達的老總。”
顧驚秋沒有抬頭,眼神像是要把照片裏的人看穿:“周……周家父子,跟明山海有什麼關係?”
“還在查。“梁以謙接過了照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照片裏的人,又看了看顧驚秋,似乎是想說些什麼。顧驚秋曾經長期生活在監控下,自從明山海回來,表現出了要傷害他的意圖之後,他們對顧驚秋的監控漸漸轉向了保護性質為主——但,無論是哪一種,顧驚秋就住在周衍家裏的事在梁以謙這裏也不是什麼秘密。梁以謙自認是他的長輩,在這種事情上實在有點尷尬,就是有心替死去的老友管一管這“沒倫理的事”,又要顧及這孩子向來不服管教的性格,怕自己說得不合適了,反而顯得多管閑事。隻能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顧驚秋的肩膀,顧左右而言他道:“杜良德在調任食藥總局之前是管土地規劃的,之前就被人匿名舉報過……當年要做一點項目,都得先打通他的關係,想必周敬杭也跟他有些不幹不淨——未必就是跟你爸爸的案子有關係。”
顧驚秋“哦”了一聲,坐在那裏,似乎是有些茫然。梁以謙還要說什麼,顧驚秋卻已經猛然站了起來,簡單說了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了”,便不由分說地出了門去,梁以謙在身後連叫了兩聲,見他人都已經走沒影了,便也隻好作罷。
顧驚秋一頭鑽進了車裏——那車甚至還是周衍的。他自己的兩部車都已經被狗仔記住了車牌,所以他最近要獨自出門都是從家裏抓周衍的車鑰匙。甫一啟動,車上的中控AI就程式化地說道:“Hello,Ian.”
顧驚秋搭在變速檔上的手突然就鬆了勁。
他兩隻手都抓住了方向盤,右腳仍舊死死地踩著刹車,整個身體都微微地弓了起來,像是在抵禦身體內部傳來的痛楚。良久,他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然後狠狠地一拳打在了方向盤上,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像是毒蛇一樣瞬間就在他最致命的地方咬了一口,毒素飛快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幾乎分不出神來思考,隻是心底有個聲音隱隱地、微弱地說著,不對。
有哪裏不對。
顧驚秋抬起頭來,把腳移到了油門上,一推變速杆,車子立刻平滑地駛了出去,一路往家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