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秋心頭怒意更盛，麵上反倒隻是冷笑了一聲：“怎麼？你如今身敗名裂，倒要一並推到我頭上了？”
沈頤被那句“身敗名裂”刺得瞠目欲裂，拍了桌子吼道：“你說誰身敗名裂？！”
楚欣眼看著二人幾乎要打起來，嚇得連忙上前，又不敢去拉沈頤，隻好裝模作樣地擋在顧驚秋麵前，急道：“別……一凡哥，你別說了！”
顧驚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對她那句情急之下久違的“一凡哥”毫無反應，仍舊是轉回頭去看著沈頤，沉聲道：“那你摸著良心告訴我，你沒抄。”
沈頤猛地噎了一下，目光躲閃了一下，竟然沒說出話來。
楚欣又去拉他：“一凡哥！”
顧驚秋不耐煩地一甩手，不輕不重地把楚欣一推，也站了起來。他比沈頤高得多，氣勢又足，這麼一站，立刻就顯得沈頤的張牙舞爪隻是虛張聲勢而已，把他嚇得不由自主退了兩步，心虛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急匆匆道：“你懂什麼創作上的事情，這不叫抄！這是撞梗你懂嗎？不懂你就去看看法庭的判決書，碰巧雷同而已！”
顧驚秋冷笑了一聲，隻覺得此人麵目竟醜陋如斯，實在無法跟他繼續共處一室，轉身就想往外走。沈頤愈發惱怒，在他身後叫道：“她趙晶晶是個什麼東西！要不是我，她八輩子也賣不出一本書！現在她靠著告我紅了，她還得謝謝我呐！”
顧驚秋人已經站在了門口，聞言不禁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眉目間頗有些難以置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什麼樣的言辭。
沈頤猶自不知，眼神趨近瘋癲起來，一邊說話一邊拍著桌子：“當初她來找我的時候一口一個沈老師，巴巴地把她寫的那堆狗屎送過來給我改……我用了她一點思路怎麼啦？那是看得起她！告我又怎麼樣？她告得贏嗎？用不了多久，老子照樣還是東方玄幻第一人，她是不要再想混了！”他說得唾沫橫飛，臉上鬆垮的肌肉隨著他激動的情緒顫抖著，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來。
顧驚秋搖了搖頭，被他氣得反而笑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裏想到的竟然是當初那個坐在周衍的車上一路從懷柔哭回北京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後來成了顧驚秋最早的一批粉絲，還跟顧驚秋合過影。但此時此刻想起來，她的相貌卻已經非常模糊了，他隻記得那個背著書包坐在影視城外的公交站裏，在郊外的暮色下痛哭失聲的影子，記得因為八千塊錢而被剝落的自尊，記得殘陽下麵，一片片無聲碎落的夢想。
“無恥。”顧驚秋看著沈頤，突然輕聲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他，還是在罵別的什麼人。
沈頤麵目猙獰地撲了上來，被楚欣攔了一下。顧驚秋卻絲毫沒有理睬，徑直擰開門把手走了出去，冷著臉一路走到了曾黎的辦公室門口，正要敲門，門卻突然從裏麵打開了，顧驚秋一怔，發現正對著周衍那張怒氣勃發的臉。
兩人麵麵相覷了一陣，說不好是誰臉色更不好些。隻是都知道這氣不是衝著彼此發的，所以都各自轉了視線，調整了一下情緒。
曾黎從辦公室裏越過了周衍的背影，看清了來人：“顧驚秋啊？來得好，我正要找你。”
顧驚秋也是來找曾黎的，聞言便點了點頭，要往裏進。周衍卻斜裏橫了一步出來，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冷硬著聲音道：“咱們回去。”
曾黎在背後冷笑了一聲，點了支煙，把打火機“啪”地往桌上一扣，大聲道：“怎麼？你顧驚秋不是天靈的人了？”
周衍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怒氣，卻不肯轉身，手上又用了幾分力氣，想把顧驚秋拽走。顧驚秋卻紋絲不動，安撫似的摁了摁他的手，輕聲道：“你等我說兩句話就走。”
周衍看著他，像是在衡量眼下的局麵似的，好一會兒才遲疑地鬆了手。顧驚秋一步越過了他，徑直走到了曾黎麵前：“曾總。”
“嗯。”曾黎吐了口煙，似乎對顧驚秋表麵上的順從頗為滿意，拉長了聲調道，“《群獠》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
“你心裏不要有什麼想法，這種事，公司也是不願意的，我的損失比你還大。”曾黎沒什麼誠意地安慰了他一句，停下來又抽了一口煙，幾乎快噴到顧驚秋臉上，“公司培養了你，總不會虧待你，別人再親近，終歸不是自家人，你老演別人的戲幹什麼？顯得我虧待了你一樣！”
他一邊說，一邊像是為了佐證自己的話似的，從抽屜裏取了一遝劇本出來，往他麵前一拍：“呐！接下來你就去演這個吧。”
顧驚秋知道他話裏話外都在指他去演了周衍的戲，聽這口氣，怕是跟周衍也鬧掰了，當下也不表態，低頭看了一眼摔過來的劇本，隻見封麵上寫著《雲無霜》三個大字，頓覺好笑。
——怪不得有記者說得到消息他要演這部戲呢。
曾黎看著他笑得莫名其妙，總覺得他不是好意，語氣也有點生硬起來：“你笑什麼？”
顧驚秋收斂了笑意，也不回答他，另起了一個話頭，問道：“曾總，你是不是早就決定放棄《群獠》保《捭闔》了？”
曾黎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說了，我也不願意的嘛！你不要有什麼想法……”
“反正不管怎麼樣，韓俊傑是一定要保的。”顧驚秋一口打斷了他，“鬧到這份上，他照樣在內蒙拍戲。犧牲我反正也無所謂，不是嗎？”
曾黎怔在那裏，一時倒沒有回答得出來，他把煙頭摁滅在了煙灰缸裏，陰沉著臉抬眼凝視著顧驚秋的臉色，終於咂摸出一點他平靜的語氣下蘊藏著的鋒銳怒意：“顧驚秋，我警告你……”
“不用警告了。我不演。”
曾黎“啪”地拍了桌子，站了起來瞪著他：“你再說一遍？”
“我。不。演。”顧驚秋麵色平靜地把《雲無霜》的劇本又推回了曾黎麵前，像是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似的，補充道，“不用威脅我了，我自己滾蛋。”
“你想幹什麼？”
顧驚秋幾乎可算是風度翩翩地一頷首：“曾總，等著我的律師發解約函吧。”
說罷，轉身便往門外去，周衍仍在門口等著他，倒像是一點都不意外似的，迎著他走到了自己身邊。
曾黎在他背後叫道：“顧驚秋！你別自以為是！我要毀了你，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
顧驚秋停了一下，突然低下頭，輕輕地笑出了聲。
這些人啊，怎麼總覺得旁人都是螻蟻。
他回過頭去，朝曾黎揚了揚手，一根中指修長筆直，無畏地立在了曾黎眼前。
“Go.F**k.Your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