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見,那每一幢大樓下深埋的,是多少欲望的交易,和染血的罪惡。
周衍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顧驚秋站在落地窗前,幾乎融進外麵的萬家燈火裏的背影。他聽見周衍開門的聲音了,卻沒有回頭,仍是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衍脫了鞋,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背後,然後輕輕地從背後環住了他。
二人身高差不多,周衍剛好把下巴擱在顧驚秋肩上,湊在他耳邊,也不說話,任憑溫熱的鼻息染紅了他的耳垂。
顧驚秋早已聞見他身上的酒味了:“怎麼喝了這麼多?”
在他的印象裏,很少有人能灌周衍酒的。
周衍笑了笑,仍是不答,隻是收緊了環在他腰間的手,隻覺得那腰細得不盈一握,良久,才歎息似的道:“阿秋,你怎麼這麼瘦。”
顧驚秋眨眨眼睛,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周衍也沒反應過來自己哪裏沒表述清楚,無聲地停在那裏,有點兒不知所措。
顧驚秋轉過臉來,挑著眉毛忍住了笑:“不是,你這是……想試試……咳,那個,什麼?”
周衍把臉抬起來,看著他,然後很慢很慢地,終於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哦……”
顧驚秋也“哦”了一聲,知道他說的是哪個“瘦”了:“不好意思,誤會了。”
周衍手上一緊,牢牢地把想逃的顧驚秋扣在了懷裏,半推半搡地,把人摁在了落地窗上,笑著扣住了他唯一一隻靈便的手:“你腦子裏都想的什麼呀?”
還能想什麼。顧驚秋轉開了臉,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一些文學作品看多了。”
“什麼文學作品?”
“我自己的同人文。”
這下輪到周衍懷疑自己的耳朵了:“什麼東西?”
“這你不知道了吧?”顧驚秋艱難地把打著石膏的那隻手掛到了他肩上,方便兩個人緊緊地挨在一起,聲音越發輕下來,簡直像故意在周衍耳邊吐氣一樣,“就是……以我為主角的,粉絲寫的,那種。”
周衍一挑眉頭,明知故問:“哪種?”
“讓人瘦受不分那種。”
“……”
周衍在他耳垂上輕輕磨了磨牙,聽見他”嘶“地一聲,心裏才滿意了:“我記得你好像是女友粉居多。”
“也……不衝突吧。”顧驚秋不以為意,在周衍的攻勢下配合地仰了仰脖子,任他的吻一路流連到了脖子,“可能她們是得不到我就想看我被別人x吧。”
周衍被他直白的用詞激得一怔,突然抬起了頭,看定了他:“被誰?”
“呃……劉泊杉。”
周衍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顧驚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找補了一下:“……也有很多是我在上麵的。”
周衍口中響亮地“嘖”了一聲——什麼叫很多?這屆粉絲怎麼回事?現在孩子追星都時興這麼玩兒了嗎?
“那可不,花樣可多了。”顧驚秋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還有寫我自己跟自己的。”
“……什麼玩意兒?”
“就……寫韋以航跟蘇不虞什麼的。”
“……那不是兩部戲嘛?”
“是啊,但寫同人嘛。”顧驚秋非常有耐心地給他解釋,“還挺好看的,斯文敗類商業精英和靦腆的語言學家什麼的——”
周衍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我看你確實是很閑,整天在家看這個。”
顧驚秋被他吻得有點心跳加速,說話的時候笑意裏還微微帶著喘:“沒有……我住院的時候逛自己的超話看到的。”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周衍又是好笑,又是莫名地有火,吻得極重,顧驚秋都感覺兩個人的牙齒在打架。他隻能用力掙脫了周衍的鉗製,用自己僅剩能用的一隻手推開了他:“怎麼了?”
周衍停了下來,看定了他,沒說話。
顧驚秋猜了一猜:“是……你爸爸?”
周衍還是沒說話,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和一個多小時前站在周敬杭麵前的時候一模一樣。父親把他叫進書房裏,然後無聲地在他麵前扔了一遝照片。他撿起來看了,照片上都是自己和顧驚秋,倒沒什麼親密的舉動,背景大都是在醫院,都是最近拍的。唯獨有兩張,時間比較久,是他當初在美國的時候在教會裏的照片,一張是他在同教會的工作人員說話,另一張是他走在墓園中,背景的角落裏依稀可辨是季珃的墓碑。
周衍心裏一跳,突然意識到,原來從那麼早開始,就已經有人盯著他和季珃之間的種種聯係了。
周敬杭沒說話,於是周衍也不說話。隻是把照片又整理在了一起,歸到了父親案前,神色淡漠而平靜。
“這是誰?”
“爸爸心裏既然清楚,就不用再來問兒子了吧?”
周敬杭臉色沉下來:“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麼?”
“我不知道,難道爸爸知道?”
“你這是跟我說話的態度嗎?”
“那您能告訴我,杜局長是什麼人嗎?”
書房裏頓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周衍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喝多了,他平常不會這麼對父親這麼態度惡劣。也可能是心中有氣——他也說不清楚了,他隻是隱隱覺得,一塊巨大的幕布終於在他麵前緩緩地撕了開來,那幕布下有無數洶湧的暗潮,牽涉著許多他知道和不知道的秘密。他惶然地握住了那隻在黑暗中撕開幕布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裏,才發現攥了一把愛人冰冷的心跳。
“我愛你。”周衍看著顧驚秋,突然近乎夢囈地開了口。
“我愛你。無論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