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3 / 3)

林宜佩歎了口氣,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詞彙量竟然如此貧乏,居然找不出一個詞可以形容這對狗男男的行為。

顧驚秋羞恥心著實有限,絲毫不見臉色有異,晃晃悠悠地又回了客廳,終於毫無負罪感地把麵前的龍井倒了。林宜佩跟在他身後,麵上卻是帶了幾分凝重,仍舊是用習慣了的稱呼叫他:“Ryan……”

顧驚秋單手收拾茶具,本來就不太方便,聽到這個稱呼,不由身子僵了一僵,像是知道林宜佩接下來要說什麼一樣。

“你還是什麼都沒告訴他。”

顧驚秋低頭看了看手裏已經倒空的茶碗,還有幾片龍井茶葉貼在雪白的瓷碗上,煞是好看。他把那小巧的茶碗在手裏掂了一掂,一時也沒想出來怎麼應對林宜佩這句話,隻能轉過臉來麵對著她,點了點頭:“是。”

“周衍不是那麼好騙的。”

“我知道。”顧驚秋不自覺地捏緊了手裏的小瓷碗,捏得指節發白,末了,又緩緩地鬆了手,像是歎了一口氣,“他不是被我騙了,他是不想再追究了。”

“事到如今了,你連我都不告訴嗎?”

顧驚秋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他的笑是極輕的,更像是嘴角扯了一下而已,全然不是發自內心。那雙眼睛裏也是冷的。其實林宜佩這話說得有些不通,當初顧驚秋在情緒失控之下把身份告訴了她,並不是因為他和林宜佩關係有多麼與旁人不同,隻是她在那個特定的時間,作為周衍的朋友,正好出現在了顧驚秋身邊而已。所以眼下要用這樣的話來套顧驚秋再吐一些真相出來,倒有些過分套近乎的意思。

但奇怪的是,顧驚秋竟然真的生出了一股,“反正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的破罐破摔之意。隻是躑躅了片刻,就把茶碗一放:“學姐今天過來,其實很多事情已經猜出來了吧?”

“猜出來一部分吧。”林宜佩看著他,目光微帶探尋,“周衍跟我說了,車禍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殺你。我猜,跟當年你要瞞住的,是同一個人吧?”

“是。”顧驚秋頓了一下,然後非常出乎他自己意料地,一股腦兒地開始說了起來,“我父親……你查一下應該也能知道,叫季紹炎。當年是食藥局審議中心的副主任,我母親也是審議中心的幹部——這配置,是不是聽起來就很好貪?”

顧驚秋又笑了,林宜佩卻沒有跟著笑,於是他便也收了笑意,繼續往下說。

“我12歲到了美國,一開始是住homestay,有美國那邊的家庭照顧我。後來……大概就是從我高中開始吧,我父母就把我委托給了一個明叔叔照顧,說是照顧,其實就是打錢,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的麵。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手裏的錢就越來越多……一開始的時候我太小了,有錢花總是開心的。後來也懷疑過,雖然我從小沒有缺過錢,可也不應該有這麼多……我確實從來沒有想過,我爸爸會貪汙。”

林宜佩皺起了眉頭:“這個明叔叔……?”

“哦,他是安盛生物製藥的大股東。”顧驚秋揉了揉臉,自己又糾正了自己,“……以前是。後來閔州春盛那批百白破出事了以後,他沒隔幾年就把股份全都轉讓了,逃脫得幹幹淨淨移民到了美國——不過當年,他跟石如盛這幫人是一起的。石如盛他們在國內賄賂我爸,買了疫苗生產許可證,明叔叔就在美國照顧我,實際就是監控我,以我來要挾我爸爸。當年出了事以後,我父母都被檢方控製了,姓明的就立刻控製了我的全部自由。卡被凍結不算什麼,還有人時時刻刻盯著我,我一有任何舉動,就會被控製在家裏,課都不允許我去上……然後我才意識到,到底出了事。”

“所以,你要背著他偷偷回國。”

“嗯。”顧驚秋點了點頭,漠然得像說完全不相幹的事,而這句輕描淡寫的“偷偷回國”背後有多少驚心動魄,他卻提也不提了,隻挑了要緊的簡單道,“我回國以後才知道這張利益網鋪得有多大……我父親不過是身在其位,繞不過他,就利用我把他拖下水。我爸上麵還有一條大魚,可是一出事,就把我爸扔出來頂包了。我向檢方自首以後,配合他們調查了很久,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沒在我身上查到多少東西,明知資金是通過我流到了海外,可就是查不到……最後為了保護我,才給我造了個新的身份。”

顧驚秋停下來,喝了一口氣泡水,水是冰涼的,激得他的目光也有了些微寒氣:“石如盛的案子要判了,他們急著要殺我,說明他們的末路也不遠了。”

——那就來吧。薛義已經起身去了東北,韓誠手裏的東西他誌在必得,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要查個清楚明白。

林宜佩似乎是被他眼中的凜冽嚇著了,怔怔地沒有說話,隻是皺緊了眉頭,似乎在苦苦地思索著什麼,良久,才像是難以置信一般,輕聲道:“照顧你的那個明叔叔……他叫什麼名字?”

顧驚秋看了她一眼,像是很奇怪她會問這個問題一樣。

“他是不是叫……明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