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1 / 3)

年節以後的北京是幹冷的,大量的外來人口都回了故鄉,顯得北京城裏空空蕩蕩的,又添了幾分蕭索,尤其這幾年不讓燃放煙花爆竹了,就更顯得冷寂。街上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所以也沒人在意到戴著帽子口罩的顧驚秋,隻有趙克店裏的服務員在見他摘下口罩的時候驚了一下:“顧……!”

顧驚秋連忙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們老板呢?”

那服務員是新來的,早就聽店裏其他人說過,他們的老板以前也是明星,來的很多也是明星朋友,尤其是那個最近紅透半邊天的顧驚秋。但是聽說了好幾個月了,也沒真的見到顧驚秋來過,她都覺得店裏其他人是在吹牛了,連下午老板交代她的時候都有點兒將信將疑,眼下真的見到了人,激動得都有點兒結巴了:“在……在樓上包廂,我我我帶您上去!”

“哦,不必了。”顧驚秋朝她笑了一下,重又把口罩戴上了,熟門熟路地就往樓上去了。雖說樓上包廂有很多,但趙克會為他留的肯定就隻有那一個。

果然,門一開,就看見趙克坐在裏麵。包廂裏空調打得很熱,桌上已經擺了幾碟小菜,趙克自己開了瓶酒,已經喝上了。

顧驚秋把門關上,趙克回過頭,招呼還沒打,眼眶就已經先紅了。他的下巴上已經長出了一圈胡茬,還帶著奔波的風塵仆仆,顧驚秋站在那裏看著他,頓時覺得喉嚨哽住了。

趙克站起來,一句話也沒說,先狠狠地上來給了顧驚秋一個擁抱。

“你來了。”

顧驚秋點點頭,嗓子有點兒啞:“你什麼時候從香港回來的?”

“今天早上。”趙克抹了一把臉,幫著顧驚秋把厚厚的羽絨服除下了,掛好,又拉著他坐下了,“你太忙了,我還以為你不能過來了。”

顧驚秋攥緊了手心:“我怎麼能不過來呢……見到原太了嗎?她還好嗎?”

“這種事,她怎麼可能會好……”趙克又紅了眼眶,便不說了,長歎了一口氣,給他倒了一杯酒。酒是白酒,杯子也用得小,顧驚秋平常是不喝的,這會兒卻先舉了起來,兩個人都沒說話,桌上還有一個空杯子,趙克也斟滿了,舉起來,先往地上灑:“老原,您先請。”

顧驚秋一仰脖子,把酒飲盡了。

這個除夕,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過年的氣氛裏的時候,香港那邊突然傳來噩耗,著名導演原丘自殺身亡,享年54歲。

白酒灌下去,從喉嚨口一路燒到了胃裏。顧驚秋狠狠呲了呲牙,又道:“見到……見到老原了嗎?”

“沒有。原太不願意做遺體告別。”趙克搖搖頭,“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人都摔爛了,化了妝也就那樣,原太說他生前最好體麵,不願意大家看見……看見……”

他又哽住了,顧驚秋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了。

當初的《風月》黃了以後,原丘就放棄了繼續在大陸拍戲,轉而回到了香港。但這幾年也沒拍什麼電影,一部拍完了,不溫不火的,被批水準下降。另一部一直在籌備,說是資金有問題,大概是沒人願意投,總之是有點兒舉步維艱的意思。顧驚秋和原丘聯係得不多,但逢年過節總也問一問。上一次聯係還是中秋,雖說曉得原丘大概過得並不十分得意,但電話裏聽起來還是不錯,溫和平順,真正像個頤養天年的老人了,用那種香港人講國語的時候特有的腔調抑揚頓挫地跟他講了許多,還恭喜了顧驚秋,苦盡甘來。

所以顧驚秋想不明白:“怎麼會這麼突然?”

趙克揉揉眼睛,又吸吸鼻子:“據原太說,老原其實一直有抑鬱症……十幾年了。唉,他這幾年過得也實在不容易……”

顧驚秋沉默下來,不知道說什麼好。趙克長出了一口氣,安撫了他一句:“喝酒喝酒。”

他便舉了杯,又喝盡了。

“葬禮什麼時候?”

“再過半個月吧,原太身體本來就不好,又受了這麼大的刺激……兩人也沒孩子,都是老朋友在料理……”趙克頓了頓,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你要去香港?”

顧驚秋何嚐不想?可是算算行程,又實在抽不出空來,除去還在拍的《花不語》,還有綜藝、代言活動,馬上還要飛一趟日本去拍某本雜誌的春日特刊——實在是,不可開交。

趙克也知道他忙:“你就不用去了,老原心裏明白的,不會怪你。”

顧驚秋心裏還是過不去,想了一會兒,又掏出手機來,從微信上給趙克打了一筆錢:“那你幫我去換了港幣,交給原太——以後要是要任何需要的,也盡管說。”

趙克並不跟他客氣,隻是在看到數字的時候還是驚了一下:“……不得了,你現在真是發達了。”

顧驚秋勾了一下嘴角,算是回應了這句調侃——確實,要說紅了以後最直觀的變化在哪裏,那就是在這上頭了。顧驚秋又是個公子哥出身,不誇張地說一句,直到家裏出事,他都對錢根本沒什麼概念。後來雖然也算是窮過一陣,但從小養成的習慣不會那麼容易改,仍舊是一副視鈔票如草紙的德行,還好賺得也是真多。趙克也知道這個,反正隻是托他轉交,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