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2 / 3)

不過這兩件事好像都差不多。怎麼說呢,極致的情欲裏,多少總是帶著殺意。

顧驚秋甚至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對峙裏自嘲地想,他怎麼還有臉斥責周衍發情?

周衍像是看出他走神,突然猛烈地掙動了一下,又被他掙脫了開來。然後故技重施地摁住了顧驚秋的手腕。兩個人就這麼一言不發地扭打在了一起,都是西裝革履的打扮,下手卻一點兒不留餘地,好像真的要殺了對方似的,直到顧驚秋終於忍無可忍,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了周衍臉上。

“你別發瘋了!”

周衍被他打得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兩步,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身子。顧驚秋下手很重,重得他自己的指關節都火辣辣的疼。周衍臉上更是直接腫了起來,然後他“呸”地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可能是牙齦被打出血了。周衍停在那裏,像是終於恢複了理智,很不講究地拿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顧驚秋看著他,兩個人都跟跑完八百米似的,氣喘如牛。

休息室裏一時隻聽得到兩個人粗重的喘息聲。

良久,周衍才終於開了口:“顧驚秋,你到底要跟我鬧到什麼時候?”

“鬧?”顧驚秋冷笑了一聲,顯然被這個字眼刺到了,“你覺得我是在跟你鬧別扭?”

“你不是嗎?”

顧驚秋一臉震驚地看著周衍,那眼神就像是他從來沒真的認識過這個男人一樣。然後他便笑了起來,那笑聲突兀而又荒誕,空洞地回響在整個休息室裏:“你把我當成什麼?”

周衍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他:“你說我把你當什麼?我到底尊不尊重你,你自己心裏有數,你少他媽把這種垃圾言情劇的台詞摁我頭上,我不是來陪你演戲的!”

“我也不是來陪你演戲的!”顧驚秋比他還來氣,“你姓了周,就真把自己當周樸園了?還演念念不忘呢?我倒真要問問你,把我當成你心裏那個人的替身,這就是你所謂的尊重嗎?”

“我沒有把你當做季珃的替身,我以為你就是季珃!”周衍又開始暴躁地踱步,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那是一個誤會,是我的錯。從我發現這個錯開始,我就立刻停止了繼續錯下去,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利用過你,更沒有把你當成影子來補償我的求而不得。我隻是要求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想清楚……”

“那你想清楚了嗎!”

“我要是沒想清楚,我何必為你做那麼多事!我又何必現在站在這裏!”

顧驚秋冷笑了一聲:“因為你受不了劉泊杉居然敢覬覦你的東西?”

“我沒有把你當成——”

“但如果不是你撞到了劉泊杉跟我表白。”顧驚秋冷冰冰地打斷了他,“我們根本就不會有這場對話,是不是?”

周衍停了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顧驚秋。

可是顧驚秋根本不肯停,他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已經被那頭巨獸撕裂了,然後從心底流出來的都是腐蝕性的毒液,毫不留情地侵蝕了所有的溫情和體麵,讓他變成了一個滿嘴刻薄的小人,可他就是停不下來,他一邊鄙夷著自己,一邊在這樣徹底的沉淪中獲得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快感:“別自欺欺人了周衍,你眼裏全是占有欲,你現在就像一條公狗一樣,氣急敗壞地把另一條公狗趕走——接下來怎麼著?你要在我腳邊撒泡尿嗎?”

“你在說什麼……”

“不是嗎?”顧驚秋笑起來,惡毒又刻薄,“難道你真的是愛我嗎——周衍,你說你沒有把我當成季珃的替身,可你為什麼要給我改名驚秋?”

“改名的原因我們早就說好了……”

“但為什麼是驚秋兩個字!”顧驚秋仍舊是笑著,眼中卻有淚終於忍不住滾下來,“因為你受不了顧一凡,對不對?你不能容忍我這麼平庸的一個人,竟然長得像季珃——你其實恨死我了吧?我的存在都是對季珃的玷汙吧?”

周衍的下唇顫抖起來。他在那一瞬間完全地感受到了顧驚秋傷害他的欲望,並且產生了同等強烈且同等惡劣的心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像是抽離了一部分的自己,高高地懸浮在了房間的上空,看著兩個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都恨不得把對方置之死地。而在他心裏的某個陰暗得見不得人的角落裏,甚至有那麼一部分的自己,是認同了他這些話的。

他看見了一個麵目全非的自己,看見了所有愛意下洶湧著的黑色暗潮,看到了他隱秘的欲望和痛苦——驚秋,驚秋。他在那個異國的早晨一遍遍愛撫過、低吟過的人到底是誰?他還記得那天早上的陽光在顧驚秋身上鍍的一層金邊。那個人是那麼的完美無瑕,像是諸神在人間降下的憐憫,帶著愛與諸善的名字。而旁人的眼睛都太齷齪了。周衍想到劉泊杉看顧驚秋的眼神,都覺得內心升騰起了無法控製的惡意,讓他想把顧驚秋永遠地困在那個異國的早晨,誰也不能多看他一眼——可他還是分不清,他就是分不清,他跪在這尊神祇的腳下痛哭懺悔,因為他仍舊是不知道,這刻骨地愛和恨,到底是因為季珃,還是因為他。又或者,自始至終,他想要的都隻是那道光而已?

“對不起……”周衍也落下淚來,他大口的喘著氣,像是從胸口狠狠地撕裂了什麼,血肉模糊地捧到了顧驚秋麵前,“可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如果……如果我這樣的愛,也傷害了你……

周衍深吸了兩口氣,終於穩住了自己的氣息:“你要是不喜歡驚秋這個名字,可以改回去。”

顧驚秋嗤笑了一聲,抬手狠狠地擦掉了自己臉上的淚:“不必了,我很喜歡。”

周衍沉默著,隻是盡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等到他再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已經再次回到了平靜的狀態:“阿秋,你還需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