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1 / 3)

“如果你沒死的話……死的是誰?”

顧驚秋沒回答,他抬眼看了一下被林宜佩打開的燈。整個餐廳現在亮如白晝,兩個人分別坐在長餐桌的兩端,無端地像是一場審訊和對峙。顧驚秋的手機就在桌子正中間的水杯裏,早就已經黑了屏,他也沒有半分去拿出來的意思。

“學姐,你一定要問嗎?”

“在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之前,你必須先滿足我的要求。”林宜佩雙手抱胸,背靠椅背,一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公事公辦。

顧驚秋略無奈地歎了口氣,也往椅背上靠了一下:“是我的一個同學,他叫紀然。”

林宜佩覺得自己可能耳朵又出問題了:“什麼?”

顧驚秋手指沾了點水,在桌上把那兩個字寫了出來:“我們倆的英文拚寫名字一模一樣,所以經常會混著用一些無關緊要的證件。”

“比如學生證?”

當年警方從垃圾桶裏找出來的錢包裏,唯一帶照片的就是學生證,這也是警方最開始就認定屍體是季珃的原因。

顧驚秋點頭:“比如學生證。”

“學生證上都有照片,怎麼混用?難道你們這麼湊巧,臉都長得一模一樣?”

“圖書管理員和食堂的人都不會仔細核對證件和人的。”顧驚秋聳了聳肩,“在他們眼裏,亞洲人都長得差不多。”

林宜佩沒有反駁他,這句是實情。學生證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圖書館借書和去食堂吃飯這兩個用處,有的時候自己沒帶,借用同學的都是很正常的事,就算他們發現臉不符也不會說什麼。

“所以是這個紀然,借用了你的學生證,結果遇到了意外,被警方當成了是你遇害?”

“可以這麼說。”

“這說不通。”林宜佩懷疑地搖了搖頭,“警方調了監控,看到了你在圖書館,你們總不可能衣服都穿的一樣吧?”

顧驚秋低頭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那天學校橄欖球隊有比賽,全校一半的人都穿的同一件衣服。*”

“警方沒這麼好糊弄。他們查了你的房子,沒有任何人回去的跡象,如果死的是紀然,為什麼沒有人跟警方反映紀然的失蹤?”

“有啊。”顧驚秋無力地笑了一下,好像帶點兒炫耀似的,但轉瞬就看不見了,“那天晚上以後,紀然就不知所蹤了。他家境還算不錯,沒有住學校的宿舍,在外自己租了個公寓,也沒有舍友,所以隔了好久才發現。他的信用卡記錄一直活躍到了槍殺案之後的好幾個禮拜,所以警方沒有往那方麵想。學校也查了,警方也查了,他的父母跑了好幾趟美國,中國學生會甚至成立了一個小組來幫助他的父母,但始終沒有找到他。”

過多的信息一下子湧進了林宜佩的腦子,像一團亂麻似的,讓她沉默地理了好一陣。顧驚秋也不說話,等著她慢慢地理出了一個頭緒:“他的信用卡……是你在刷?”

顧驚秋直言不諱:“是我。我說過了,我們倆的名字拚寫一樣,這很方便。”*

“他的信用卡怎麼會在你手裏?”

顧驚秋停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當時的窘境似的:“因為那個時候我的卡都被停了,所以我給了紀然現金,讓他把信用卡借給我,他也樂得我幫他消費。”

“你的卡為什麼會被停?誰停了你的卡?”

“學姐,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肯說。林宜佩猶豫了一下,很快就決定拋下這個細枝末節,轉而最重要的那個問題:“那你為什麼沒有站出來澄清這個誤會?”

“因為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顧驚秋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好像他的同學——甚至還是一個跟他往來甚密,淵源不淺的人的死,隻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一般,“我需要合理的消失。”

“為什麼?”

顧驚秋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是不是用什麼說辭搪塞,還是直接拒絕回答。

林宜佩不依不饒:“為什麼回國一定要用消失的方式?是有人不讓你回去嗎?”

顧驚秋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極力地按捺住了自己:“學姐,能告訴你我都已經說了,不能說的,也請你不要再追問了,好嗎?”

林宜佩擰緊了眉頭端詳著他的臉色,好像是在掂量他話裏的真假。他所說的一切都實在是太離奇了,簡直是漏洞百出。可是他就在這裏,那張臉幾乎沒什麼變化,但是他說話的時候,又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仍舊是顧驚秋的樣子,顧驚秋的聲音,顧驚秋慣常的聲調和語速,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喚醒了林宜佩記憶裏的那個人,本來已經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嚴絲合縫地嵌套到了眼前的人身上,毋庸置疑地告訴她,這就是季珃。

林宜佩長出了口氣,放棄了一直緊繃的審訊姿態:“我……我想不明白。你回國的時候沒有用你的護照嗎?警方一查出入境就會知道你還活著。”

“沒有。”顧驚秋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忘了?我沒有回去過,護照一直在家裏。我花錢找了個老墨,帶我偷渡去了墨西哥,辦了假身份,然後從墨西哥到了新加坡,再到香港,再偷渡回了大陸……”

他猛地停下來,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似的,尷尬地咳了一聲,詭異地沉默了下來。但是林宜佩這一次沒有再繼續逼問,她的聲音柔和了下來,像是怕驚擾到什麼一樣:“那麼顧一凡的身份,也是假的嗎?”

“是真的。”顧驚秋又變回了那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態度,“我用顧一凡的名字簽約,坐飛機,甚至出入境,怎麼可能會是假的?”

林宜佩似乎想開口問什麼,但又自己停住了,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想你也不會告訴我到底是怎麼換了個身份的吧?”

“抱歉,我真的不能說。”

“好,我可以不問。”林宜佩搖了搖頭,看著他那張臉,莫名地有些心疼,“我隻是覺得太離奇了,要多少的巧合才能湊成這樣一件事。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要你這樣大費周章都一定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