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鬆齡沉默了片刻,低頭將額頭抵在她的肩窩裏,抱了抱她。
“好,那我以後都不皺眉,我會為你開開心心的。”
古代的車馬行程十分艱辛,往往從一個省到另一個省就要花費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中途還會經過荒僻的地段,時常麵臨山賊劫道的危險。
每到一處地點休息時,蒲鬆齡便會去附近的茶攤點一壺茶水,一邊吃著簡陋的飯菜,邊向附近的居民打聽奇聞異事。
若是山野村夫說得有理有據,他便會給那些人一些賞錢,請他們吃茶抽煙。
聶小倩坐在車廂裏,透過車窗望著蒲鬆齡在茶攤上收集奇聞,眼底帶著些許欣慰和奇異的感慨。
多奇妙啊。
她親眼看著蒲鬆齡在編寫《聊齋誌異》呢!
等午飯吃完,這一處地點的奇聞也收集完畢,他便重新回到馬車上,趁著馬車行駛的中途用炭筆將方才打聽到的奇聞全都寫在紙上。
聶小倩清醒時,坐在旁邊替他整理紙筆。許是好奇,她順手將這些奇聞一篇篇翻過。
蒲鬆齡看她看的認真,便問:“你可有發現什麼?”
她笑而不語,安靜的做一個花瓶,隻是看向蒲鬆齡的眼神裏愈發柔和下來。
她的小鬆齡啊,如今正在一步步成長成為曆史上的那個“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木三分”的聊齋先生蒲鬆齡呢。
馬車行駛到京城時,聶小倩已經虛弱到連一張紙都拿不起來的地步了。
她靠在軟墊上眼巴巴望著蒲鬆齡,小聲道:“小鬆齡,我們回淄川老家好不好?”
蒲鬆齡咬了咬牙,道:“你別怕,馬上就能找到燕赤霞的師父了,京城雖然大,但我們有地址,隻消去打聽一下,就能找到人救你的!”
聶小倩隻好乖順的垂下眼睫,輕輕應和道:“好。”
蒲鬆齡不敢讓聶小倩外出,害怕陽光照到她。他將馬車停進客棧後院裏,安慰了一下聶小倩,讓她在馬車裏乖乖睡覺,然後又吩咐店家好生照看馬車,自己則匆匆離開,一路打聽尋找燕赤霞給的地址的位置。
傍晚時分,他終於找到了那棟不起眼的小院子,敲響了院子的木門。
“誰呀?”一個胡須雪白的老頭端著茶壺打開木門,上下瞥了一眼蒲鬆齡,隨即麵露驚奇,好似在看一個稀罕事物。
蒲鬆齡皺了皺眉,隨即又想起聶小倩不許他皺眉,便舒展眉心皺紋,深吸氣,朗聲說道:“在下淄川蒲留仙,倆月前曾於燕公子在金華一同斬妖。同伴受了重傷,幸得燕公子告知,特地前來拜訪。求老先生救命。”
蒲鬆齡雙手作揖,長鞠一躬。
老頭摸了摸胡子,“原來是我那徒兒的朋友,進來吧。”
木門敞開,蒲鬆齡抬頭一望,隻見院子內草木青蔥,一側架著油布的頂棚,棚子下是一方小磨盤。
令人驚異的是,磨盤無人推竟然自己在緩緩轉動。
他瞥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跟著雪白胡須的老頭走進院子。
院子裏有一張石頭桌子,上麵擺了茶具。老頭走到石桌子邊,指了指其中一隻石凳,“坐。”
蒲鬆齡於是坐下。
老頭給他沏了一杯茶,自己在手裏捧著一隻紫砂杯,啜飲一口,說:“說說吧,你那個受重傷的同伴是怎麼回事。”
於是蒲鬆齡將整件事講述了一遍。
老頭聽完,並未評價,隻是緩緩歎氣。
“唉,你明日將她帶來吧。我給你看看,但不一定能治。”
“多謝老先生。”蒲鬆齡立即道謝,“不論如何,都要感謝您肯伸出援手。”
蒲鬆齡回到客棧,直奔馬車,將好消息告訴了聶小倩。
此時已經傍晚,夕陽斜照。
小二拎著水桶從馬廄旁走過時,瞥了一眼裏麵。明明天空晴朗並未下雨,蒲公子卻從馬車裏撐開一把油紙傘,規規矩矩的舉在身側頭頂,好似在給人撐傘似的,一直走到後院的屋簷下,他才收起紙傘,對著旁邊空氣笑了一笑。
小二嚇得一個哆嗦,立刻拎著水桶跑了。
廊下,聶小倩站在屋簷的陰影裏回望那個店小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留仙,看來今晚你也要變成其他人口中的奇聞異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