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蒲鬆齡去燕赤霞的屋裏請教如何拯救聶小倩。

燕赤霞搖了搖頭,道:“我能做的已經做了,再無其他方法。不過你可以試試帶她去尋我師父,也許師父會有辦法。”

蒲鬆齡眼睛一亮,當即打聽了燕赤霞的師父的位置,在京城。他決定立即動身前往。

告別住在蘭若寺的兩人,蒲鬆齡與聶小倩相攜上路,往北走去。

出了山,來到有村莊的地方,蒲鬆齡雇了一輛馬車,兩人乘車而行,比徒步速度快許多。

車夫拿了銀子,一路將馬車趕得飛快。

蒲鬆齡坐在車廂裏,偶爾看兩眼書,用炭筆在紙上寫幾筆字。大部分時間,他都輕輕摟著聶小倩,像抱孩子一般輕輕拍撫她的後背,不斷的與她說話,安慰她不會有事的。

聶小倩一路上睡覺比清醒的時候還要多,她長久地趴在蒲鬆齡的胸膛前,閉著眼睛陷入沉睡,即使蒲鬆齡搖晃她也不曾蘇醒。

以往她從來不需要睡眠,可自從她做過那個回家的夢以後,她便感覺到自己身體有什麼徹底不同了。

她開始做夢,每次做夢都能夢見那所醫院。

醫院門口人流往來,她總能在人群中一眼發現自己的母親或者父親,偶爾還會有她的幾個朋友,她們毫無例外都打算去醫院看望什麼人。聶小倩在夢中努力地追趕她們,卻不論如何也無法讓她們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每次從醫院的夢中醒來時,聶小倩總是要怔住一會兒,直到蒲鬆齡摸摸她的臉,或者親親她的額頭,她才會醒過神來,對著蒲鬆齡笑一笑,眼底充斥著濃鬱不化的哀傷。

蒲鬆齡看在眼裏,心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眼下醒來,聶小倩從他懷中爬起,靠坐在車廂角落的坐墊上,望了望車窗外的景色。

“留仙,咱們到哪裏了?”

蒲鬆齡說:“剛過徐州。”

“是不是快到淄川了?”聶小倩歪頭。

蒲鬆齡笑了笑,“是啊,怎麼?”

聶小倩又回轉過腦袋,望著車窗外翠綠的景色不斷後撤,眨了眨眼,黑亮的瞳仁裏倒影著鬱鬱蔥蔥的樹木。她抿了抿嘴,小聲道:“留仙,別去京城了,回淄川吧。”

“為何?我們說好要去找燕赤霞的師父,你難不成想要反悔!”

“不是的,”聶小倩搖了搖頭,眼神憂鬱,“我隻是覺得,即使我們去了京城可能也隻是在做無用功。我感覺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跟你回淄川……我想念咱們的小院還有那棵桂花樹了。”

“別放棄!”蒲鬆齡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倩,我都還沒有放棄,你也不準放棄!不論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我都會將你治好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聶小倩沉默地看著蒲鬆齡,低頭輕輕笑了笑,溫婉又柔和,“好。”

車輪滾滾駛過淄川的地界,一路向北,踏上了平原的土地。

聶小倩每日陷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身體也越來越虛弱,甚至連茶杯都端不起來了。

某天,陽光從車窗外照進車廂裏,照射在聶小倩身上,卻毫無阻礙的穿透了她的身軀,將她體內的玉佩完全照射出來。玉佩的影子沒有半點遮擋地投向她身下的墊子,那模樣仿佛眼前的聶小倩根本不存在,隻有一塊玉佩懸浮在半空中似的。

蒲鬆齡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放下車簾,遮擋住陽光。聶小倩的身體這才緩緩恢複色彩和質地,從空氣裏浮現出來。

蒲鬆齡嚇得臉色蒼白,捂著胸口大喘氣了一下,半晌才緩過勁兒來,伸手輕輕碰了碰聶小倩的肩膀。

聶小倩睫毛輕輕一顫,旋即睜開眼眸,茫然的望向蒲鬆齡。

“留仙,你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她虛弱的問。

蒲鬆齡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當即長歎一聲,伸手一把抱住聶小倩,將她狠狠揉在懷裏。“小倩,你沒事就好!”

聶小倩眨了眨眼睛,眼裏流露出迷茫,伸手回抱了一下蒲鬆齡,拍了拍他的後背,“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蒲鬆齡喉嚨深處哽咽了一聲,但很快強撐著對她笑了一下,說道:“沒事,剛才我做了一個噩夢,醒來就沒事了。”

聶小倩聞言鬆了口氣,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留仙,你都這麼大了還會被噩夢嚇到嗎?唉,以後如果我不在了你可怎麼辦呀?”

“不會不在的!”蒲鬆齡握住她作亂的小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沉重的說,“你不會不會在的,你答應過我要陪著我對不對。”

“嗯,”聶小倩溫柔的點了點頭,又摸了摸他緊蹙的眉頭,輕聲說道,“留仙,不要皺眉,愛皺眉的人會早早就長皺紋的,你看,你現在已經開始長皺紋了。你要開開心心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