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致我們唯一的青春(3 / 3)

林教授仿佛在麵對他的學生講課。

“有些創傷隻是隱藏著,並不代表沒有,也不代表被徹底遺忘了。隻是以其他的方式表現出來。當然,生理遺傳也有原因。尤其反映在腦部。”

“需要,做什麼樣的治療?”

最關心的,還是治療。作為家屬,能夠關心的,也隻是治療。

“手術,針對大腦病灶的。”

“手術……”雷夏喻再度失態,豁然起立,椅子幾乎翻倒。

“我理解,理解一個母親的緊張!”

“給大腦做手術,那該多危險……你們,該不會是,拿他作為在國內的實驗吧?”雷夏喻帶著顫音。

“請放心,我們絕對沒有這樣想法,我以醫學道德起誓。這個治療手段,是在國外比較成熟了,才引進來的。”一把年紀的老教授,嚴肅起來。

“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所以,我們提供的方案,仍然由您自己決定。”

“沒有一個醫生是全能的,但是,在克服疾病之路上,我們希望以最大的誠意,去解決病魔。”

“我也隻能夠把情況都介紹給你,協助分析利弊。”

花白頭發下,眼鏡之後的目光,很堅定。

要接受林教授的建議嗎?

在永遠提心吊膽,或者是放在眼皮下監督,失去自由的生活之間選擇?重深會怎麼選擇?一直等待醫學的進步,直到完全治療好,而且危險降低到忽略的地步?

對大腦的研究,那精細的人類的大腦,醫學,需要多少年,才能夠做到這一步?

“因此,我的建議是帶孩子來,一起來討論一下。畢竟,孩子不是家長的私有財產。這是他應該知道的。不僅僅是符合法律規定的擁有權利的年紀。以我今日的地位,不需要親自邀請病人來謀取利益。”

但是,為醫學之研究,冒險算不算謀取另外一種利益?

“會出現什麼樣的手術風險?”

“任何手術有可能出現的常見的並發症,但這可以通過最嚴格的步驟和程序,減少到最低。這一點請放心。然後就是手術當中,意外損傷到微小的神經,等等。我們有在國外進行手術的病例統計。有需要,會給雷女士看。”

“請讓我,好好地想一想。”

“好的。有需要,請與我聯係。”

雷夏喻回頭,轉身,站定了,看著林教授。

“我很抱歉,當年,沒能夠醫治好您的先生。”誠懇的語氣,出自如今一個已經地位權威的教授之口。曾經,他還是中年人,隻是副教授……一晃,再度見麵。

卻是最不願意想到的情況下的見麵。

因為重深的患病。

這並不是醫生的過錯,作為一個醫學家,當時他已經盡全力。

良久,雷夏喻彎腰,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您的關心。”

出了專家診療室。這是中午的休息時間,雷夏喻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白色病服的病人,行走或是被推行,來往於她的兩邊。

當年的醫學大樓陳舊。

如今是新建的更加先進的綜合大樓。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但,確實不會被遺忘,隻是隱藏起來。

她的淚水幾乎奔湧而出。

如果可能有生命危險,要做手術嗎?

重深,媽媽該不該告訴你?

重深……上天是否聽見了媽媽的祈禱?

抑或,隻聽見了一半?

“怎麼了,是不是,你們吵架了?”景瑞小心翼翼地擦掉林棲臉上的眼淚,但是才擦掉,又掉出來。

“跟姐姐說啊,到底怎麼了?重深欺負你,我去找他算賬。”景瑞怒火衝天。

林棲卻抓著她的手,不說話,也不放手。

隻是拚力抓著。

“到底怎麼了?”

景瑞無可奈何,坐到她身邊,繼續不斷抽紙巾。

“三百抽的新開封的一盒都不夠你用啊!究竟怎麼了?”

“難道,是他變心了,喜歡上別的女孩子?”

林棲的表情動蕩了一下。

“不可能啊,沒有任何跡象,蔡健也沒有發現,我也沒發現。我們都在一個班上!除了和你在一起,和我們在一起,他多數時間是回家和雷阿姨在一起。哪裏會有時機被別的女孩子乘虛而入?”

“他以前是風靡我們學校女生,可是,如果可能,早就應該接受了,不必等到現在的。”

“那究竟,會是什麼原因?”

麵對隻是傷心得哭的林棲,景瑞要撞牆了。

不過,哭也好,勝過從前的離家出走。

林棲搖頭,終於控製住抽泣。

仔細回想,不應該是本心這個最俗套的原因。

但是,她卻不敢繼續想下去,也想不出,會是別的什麼原因。

“就連雷阿姨也不反對你們的交往啊!究竟是什麼玩意在你們中間搞鬼?”景瑞說的氣哼哼的。

“我也……不知道。”林棲終於可以情緒平靜,說話了。

雷夏喻把房間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這個舉動很反常,回家的重深卻沒注意母親的變化。

“我回來了,媽。”

“回來了,吃過了嗎?”

“還沒有。”

“東西已經做好了,我去熱一熱!”

“好!”他沒精打采坐到桌子前。

也許,應該和媽媽商量一下吧!

關於跟林棲澄清真正的原因。今天看來,她一定是誤會了。該怎麼辦?

“今天是怎麼回來了的?”

“放心,我是坐出租車回來的。安全送達!”重深打起精神安慰媽媽。他不希望媽媽擔心。夏喻撫摸兒子的頭,無限憐惜。

“怎麼了?”十六歲生日之後,媽媽很少這樣身體親密接觸了。

就連在醫院確診的那天,也隻是抱著自己的肩膀。

很少這樣反複撫摩著自己的頭,像是小時候自己淘氣,費心進行安撫。

“和林棲吵架了?看你不開心的樣子。”

沒有什麼可以隱瞞過媽媽的吧!

重深笑了,仍然是爽朗明晰的:“是的!”

“不過,我想我們終是要麵對的。媽媽,你說是嗎?”

“都告訴她了?”

“沒有,她還沒來得及聽我說清楚,就跑了。我想她一定是誤會了!”

“誤會你吸引了別的女孩子?”

“是的。”

“嗬嗬……媽媽相信你不會的。”

“謝謝媽媽!”

“林棲和媽媽,是重深最重要的人。永遠要愛的人!嗬嗬!”這種平時不大會說的肉麻的話,最近似乎說得特別順口了。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了。

重深又嗬嗬笑了下。

夏喻一愣,笑了:“快吃吧,不然食物又要拿去熱了。”

確實餓了,小碟子的黃瓜,以及一碗鹽炙鮭魚,消滅幹淨。重深站起身:“我去洗碗!”

“或者,重深,媽媽去跟林棲解釋吧!”

重深轉身,有點驚愕,然後,定在餐桌附近兩米距離的地方。母子兩個人都麵帶微笑,卻有眼淚不受控製地流淌下來。

林教授把雷夏喻送出門。

她抱著大牛皮紙袋,裏麵是醫學資料,以及先前的診斷報告。

取來這些資料,也許勝過口頭的交代。

現在,這些東西,放在了林棲的麵前。林棲驚訝了。

很奇怪,今天選的見麵的場所,換了。

是在單獨的包廂裏。

與四周用屏風隔絕開,座位與座位隔得很開,隻有一盞光線溫和的深黃色的台燈開著。在安靜的黑暗裏,映照出一米範圍裏的光明。恰恰足夠桌子對麵坐的人,看清楚對方的人。很輕的背景音樂,幾乎難以辨認曲調。

林棲的心,忐忑不安。

大概,雷阿姨已經知道了自己和重深之間的縫隙。

可是,雷阿姨為什麼要帶著這些資料。

口袋是普通的牛皮紙袋,看不出來裏麵裝的什麼。因為雷夏喻刻意小心不用醫院字樣的東西。她不希望其他人知道關於重深的情況。

“阿姨……是什麼?”林棲覺得這個普通的口袋,似乎裝著無窮的魔鬼。好比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這是重深的媽媽特地讓自己看的。

所有的困惑不解都會在裏麵找到理由吧!重深神神秘秘的難過,以及不好自己親口告訴自己的話,還有自己不可逃避的命運。

努力地回想,自己沒有做錯什麼。

唯一做錯的,早已經獲得了奶奶的諒解,景瑞的諒解。重深的理解。

如果注定要分開,也要給一個清晰的解釋吧。

自己無法接受重深的解釋,那麼就由他的媽媽出麵,是這樣的嗎?

淚水聚集,隨時都會洋溢而出。

“林棲,先不要難過,也不要哭。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這些是專門給你看的。”

林棲點頭。

“有些東西,我也看不懂,不過,隻需要看結論就可以了。好嗎?”雷夏喻還是語調輕柔,充滿鎮定。

白色的文件紙,被取出,攤開。

……

水滴,來自悲傷的水滴,落在文件的字跡上,泛出深藍色,墨綠色。

用不同的顏色打印的字句,清楚得突出“narcolepsy”。

“日間發生的嚴重性睡眠失常。患突發性睡眠症者,可能在日常生活中的任何時間突發,可能發生在行路中,可能發生在談話時,也可能發生在開車時駕駛座上。”

“因此,患此症者日常活動中難免發生危險。”

危險……可以想象到此種危險。

當前治療手段……複雜的文字術語無法看懂,也漸漸被淚水模糊。

手術……

手術風險評估:常見並發症,可有效避免。腦部手術……部分神經可能損傷,導致局部或大部分失憶……

終於明白了。

全部明白了。

在車站,他的睡過站。因為蛋糕的丟失,造就了他們的認識。進入學校,特意要求到同一個班級,再次見麵,重深也是沉睡。和景瑞吵架,他在天台下的樓梯間睡著了。有時候會撞傷了身體,那必定是突發睡眠,摔倒的緣故。還有,日漸悲傷的眼睛。現在可以確定了,那悲傷,是無法繼續給自己愛的悲傷。

還有莫名其妙的問題,關於以後。他幾乎不願意考慮以後。

是因為,所有的考慮,都會因為最小的意外,而全盤泡湯化為泡影。

林棲猛然抬頭。

那個大雨傾盆的黃昏,自己在重深背上的時刻。承諾會去看再盛開的睡蓮,玩遊戲的親吻……仿佛二十場電影同時在腦海裏放映。每個視線所見的角落,都是重深的片斷,和重深在一起的細節。鋪天蓋地無所遁形。

……

現在,淚水太過濃鬱。林棲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隻可以聽見坐於對麵的夏喻阿姨的聲音。

“重深的父親,離開的時候,是後麵一種……情況!”

“這樣的重深,你願意永遠愛他嗎?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嗎?”

“重深的生活,或者是一直有人監督被人保護的生活。我知道,那會無比痛苦。再廣大的世界,也會變成監獄。人越長大,越是渴望著自由。

“他會變得煩躁、絕望。會折磨自己,也折磨身邊的人!但是,愛著他的人,一定不可以放棄。重深的父親……就是那樣的……”

“或者,他會在自由當中,遇見任何危險。那種隨時出現的睡眠,沒有人預料得到後果。”

沉默,漫無邊際的沉默。

極夜的沉默。

“也許,重深會忘記過去,很多的過去。忘記你。甚至,忘記作為媽媽的我的存在。但是,我們有血緣,容易重新建立……”

都明白了。林棲一聽就懂了。

這個世界上,可以分開愛的,隻有不愛。

隻要有愛。

無論疾病、貧困,死亡,都不可放棄。

無論如何,我都要和重深在一起。

那麼,勇敢地繼續愛下去。

因為,是自己選擇了愛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重深。不是全世界任何別的男孩子。

隻是重深。

這是自己的選擇,選擇了,就不會後悔的。

“無論如何,我都會和重深在一起!”林棲的聲音帶著凝聚的力量。

“即使,我會被他忘記,我也不會後悔!”

“因為,我還是可以繼續愛著他。即使他……以後可能喜歡上別的人。”

“我隻希望,他可以恢複正常的生活……”

……

再度沉默。

已經恢複平靜的沉默。

最痛苦的是輾轉反側為選擇而煩惱的夜晚,是不知道緣由的猜測與懷疑的夜晚。

現在,都結束了。

雷夏喻的手,覆蓋上林棲放在桌子上的手。

許久,她撥打了手機裏記錄的第一個號碼。

也是最重要的號碼。

“重深,是媽媽!”

“媽媽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林教授通知了媽媽,narcolepsy,有了新的治療手段。”

告別是沉重的。

“我隻是去做個手術嘛!”重深微笑著。

景瑞、林棲、蔡健、小羽,圍繞著大餐桌坐著。

隻有小羽依然困惑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最頑皮的小孩,在這樣的氛圍裏,也會機靈地乖乖的了。一向乖巧的小羽,就更加默默地看著哥哥姐姐們。

重深的手心裏,是滾燙的林棲的手。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聖誕節了呢!

剛好,林教授說一個月可以恢複得差不多。

“怎麼以前都不告訴我們?”

“現在知道,也不算晚啊。我也是知道不久。”重深好像沒事人,好像做手術的不是他,而是別人。

“時間定了嗎?”

“兩個星期之後,這兩個星期還要做全身的檢查,和準備工作。”

“你真的決定好了?”

“是的……”

“假如……”

“沒有假如……”林棲打斷了對話。

“一定會把narcolepsy送到銀河係之外……對嗎,重深?”

“是的!那我們一起預祝,重深手術成功……再也不做瞌睡蟲!”

幹杯,清脆的杯子碰撞的聲音,伴隨著汽水飛濺。

醫科大學的住院部條件是一流的。外麵碧綠一片,四季常青的植物交替穿插。噴泉沿路流淌。人工湖裏,居然也有細小的睡蓮。

頭發被剪掉了。

重深似乎有點不習慣,摸摸自己的光頭。

“有點像囚犯哦。”

林棲拿著鏡頭搖晃:“嗬嗬,其實比以前還帥了,真的呢!”

“就是囚犯,也是最帥的囚犯!”

“是嗎?”

“而且是,馬上就可以越獄的囚犯哦!”

重深知道她開的什麼玩笑。

越出睡魔的監獄。

從此就可以海闊天空。

“蔡小賤呢?景瑞呢?這兩個家夥怎麼不來看我。我知道他們已經談上了。果然是重色輕友啊!還說要一直陪我說笑話的。自食其言。”

畢竟是手術之前,任何堅強的人,都有些猶豫的不安。需要朋友在身邊。

林棲幾乎眼睛一酸,要冒出淚水了。

不過,現在絕對不是適合哭的時候。

“因為他們不想當電燈泡啊!要把時間留給我們。”

“那有什麼?我現在就是最大的電燈泡了!”重深摸摸自己的腦袋。

這倒也是。

才湧出的傷感被衝掉了。

是看出自己的情緒,故意逗自己開心的吧!

重深的眼睛,似乎有火焰在燃燒。堅定的、充滿希望的。

“教授都說了,又沒什麼生命危險,萬分之一的幾率呢!何況,是請了很優秀的外國外科醫生主刀,幾個專家協同。”

“嗯……”林棲站在輪椅後麵,不再說話了。為了防止突發睡眠,造成手術前的受傷,幹脆坐上了輪椅。

“我大概是唯一一個手腳健全還坐輪椅的年輕人!”

“有我推著,以後啊,換你推我!”

“烏鴉嘴,你難道想生病啊!”

“不生病難道就不可以坐嗎?”

“不可以。我是病人我最大,要聽我的!”

“是,是,都聽你的。”林棲連口答應著。

“到時候,我們一起過聖誕節,開個派對,通宵吧!都不許睡覺。”

“好,好,你說要開,就開!誰睡覺誰挨罰,彈腦袋。”

“好的,好哦!以後懲罰你!”

“好囉唆哦!什麼懲罰……”

“我們去北海道滑雪……明年去畢業旅行……”

“選一所綜合大學,你讀藝術學院的服裝專業,我想念新聞,這樣以後專門給你做報道……國際知名服裝設計師林棲小姐發布秋冬新款……”

越說,越遙遠了……

遠處,雷夏喻看這對年輕男孩女孩說說笑笑,似乎在鬥嘴,卻又滿麵甜蜜與幸福。她一直看著,目光溫柔似最溫暖的懷抱。很久,她才轉過身,膝蓋上,是一本厚實的《聖經》。

家屬簽字。

手術室排刀已經計劃好了。

還有一個星期。

手術,倒計時……

林棲照顧重深去了,由重深的媽媽出麵,學校很順利就批準假期了。這些天晚上睡覺才回來。

一個星期過去。

小羽就隻有景瑞一個人照顧了。

蔡健就過來幫忙。

景瑞做晚飯。

蔡健逗小羽玩。

小家夥也關心地打探:“重深哥哥呢!我很想他哦!”

“你重深哥哥做手術去了。小鬼,你是想念他帶的禮物吧!糖果啊、玩具什麼的吧?”

被說中想法,小羽臉蛋變成紅富士蘋果了。小嘴巴還在抵抗:“重深哥哥人也好。比蔡小賤哥哥好!”

“什麼,你叫我蔡小賤,看我怎麼……”

蔡小賤咯吱小羽,嬉鬧起來。

“蔡小賤哥哥,饒命……哈哈,嗬嗬……”

“不行……”

“欺負小羽,景瑞姐姐不喜歡哥哥……”

人小鬼大。

“你去玩吧!我看看新聞!”

電視正是播放全球新聞的時間。

國際時事總是各種糟糕的消息,飛機失事,什麼地方還在戰爭,颶風,洪水,國際上科技新發明、歐洲國家首腦會談……

小羽沒人陪,無聊了。

在幾個房間裏穿梭來穿梭去。一會兒,拿著白紙折疊的紙飛機,丟來丟去。

一個紙飛機,飛到蔡健的大腿上。

上麵怎麼有字。

末尾邊緣上,有醫大的字樣……

“這是什麼?”

“不知道,我從林棲姐姐房間拿的。”

“這些東西很重要的,怎麼拿來折紙飛機,小心姐姐打你的小屁股!”

小羽吐吐舌頭。

蔡健把紙飛機展開,撫平。

“原先是放在什麼地方,小羽,來,把它放回去。”

“好……”

“等等,小羽,我再看看!”

居然是醫學報告。

“手術危險評估……部分失憶……”

“轟!”如遭遇到炮彈的射擊。

蔡健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重深毫不慌張。

他根本不知道手術極可能的後遺症是失去部分記憶。

雷阿姨,還有林棲,對重深隱瞞了這一點。

自己和景瑞,也被蒙在了鼓裏。

失去了記憶,過去的情感也失去了基礎。

“景瑞……”蔡健大喊一聲。

手術就要開始了,定在下午的六點半。

出租車……開到市中心。

堵車已經蜘蛛網一樣。正是高峰期。

下車,景瑞和蔡健交換一下眼神。

“蔡小賤你先趕去……”

跑啊……參加學校比賽的賽跑,也沒有這樣艱難過,身邊的人影都融化,視線全模糊,景物濃縮成灰的白的彩色的流淌的顏色。蔡健覺得下胸腔裏的空氣不夠用了,他還是要奔跑啊。一定要攔截住重深,告訴他,林棲和他媽媽所知道的,卻沒告訴他的。蔡健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離開軀體,希望可以趕上。

還有二十八分鍾……

二十二分鍾……

看見醫科大學的大樓了,高聳入雲。似白色的天梯。

失去部分記憶……

具體到什麼程度,誰也無法預料。

重深會願意,忘記自己最喜歡的女孩子嗎?甚至可能連與媽媽的過去都忘記……彼此陌生。

電梯,祈禱電梯千萬別維修。

據說每每關鍵時刻,總是遇見電梯事故。

大醫院就是這樣,手術室在二十二層上。

電梯平穩地進著。

門一點點關上。

蔡健跪到地上,拚命喘息。

門又開了。

再度開跑。好長的走廊……

遙遙得看見了林棲,看見了雷阿姨。

“重深……呢……”

林棲起身:“怎麼了?”

她們看向手術室。

終究還是沒能夠趕上。蔡健一屁股坐到地上。

無影燈下,重深感覺到麻醉藥劑漸漸散發到全身。

意識已經模糊了。

完全模糊。手術室門上的提示燈亮了。

紅色的燈光拚湊成三個不可挽回的字——“手術中”。

汗水淹沒了蔡健的眼睛。

隨後趕來的是景瑞。她跑得太慢,跟不上蔡健,又不放心丟小羽一個人在家,一手牽著小羽,比蔡健晚十幾分鍾才到。

如果重深知道,有可能忘記過去最愛的人。他還會願意進入手術室接受手術嗎?

現在隻有把一切交給上天裁決。

景瑞隻問了一句:“林棲,你不後悔嗎?”

雷阿姨閉著眼睛,她在祈禱。她已經無暇顧及周遭的一切。

選擇已經選了。

她隻可以祈禱最好的結果。

紅燈熄滅。

門開了。

林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