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清晨有霧氣,直到林棲從餐廳出來,提著早點,一直穿過了圓湖,差不多經過了學校行政大樓的停車庫,一道又一道陽光才照射下來。那些金黃色的光輝使人眼前充滿了閃耀,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順著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是重深的媽媽。
這還是在學校裏第一次這樣子正麵的遇見。林棲有點慌亂,怎麼稱呼呢?阿姨?還是?
重深的媽媽立定,霧氣消散,是最好的一個早晨,她的麵孔上,是精致的化妝和微笑。但衣著卻是很職業的。畢竟是在學校呀!
林棲脫口而出:“雷主任,您好!”
反倒是重深媽媽驚訝了。
“林棲,不必這樣客氣的。在學校也不要緊的!”
林棲這才放鬆。這樣和藹的重深媽媽,林棲補充了一聲:“雷阿姨。”
重深媽媽,雷夏喻看著林棲,卻有點走神。
“阿姨,您怎麼了?”
“哦,沒什麼,剛才我泊車出來,才想起沒有做早餐。重深提前在學校門口下車了,他也沒吃早餐。你呢?”
“我……”林棲不好意思了。她手上正拎著兩份早餐呢!是給自己和重深準備的。“我已經吃過了,不過我買了兩份,重深也吃不了那麼多。阿姨,餐廳現在已經售賣完了,您吃這一份吧!”
雷夏喻笑了,接過來。這個女孩子,當麵說謊。不過,既然是一份心意,沒有必要戳穿。
“阿姨,我先走了,要遲到了。再見!”林棲慌張地逃離。沒有重深在場,與他的母親單獨麵對麵,總有一股子心虛。不過,想到重深媽媽出現了,那重深一定已經坐在位置上等待自己了,腳步還是無法掩飾地輕快。
“再見,林棲!”
林棲離開了她的視線。
這個才逃離過去的陰霾世界的女孩子,如果知道了新的魔鬼已經等候在前麵,還會這樣歡快地跑開嗎?如果知道重深患上了隨時可能出意外的病症,會有多麼難過?也許,就好比當年,從林教授的口裏,知道重深的爸爸的情況一樣吧!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想起來,還是可以濃烈地感受到當時的驚慌失措,以及難過。
深深地歎息一聲。察覺到手裏的早餐涼了,雷夏喻才轉身,朝辦公室走去。
教室裏已經有不少人了。
一眼可以看見重深。
他果然就在座位上,很安靜很乖巧小孩子一樣,不過腦袋卻偏向另外一麵的窗外。看著什麼呢?是看著霧氣散去,外麵終於清晰起來嗎?林棲忽然不打算直接叫他。
躡手躡腳,把早點放在桌子上。對著景瑞拿手指在嘴巴上比畫噤聲。然後,手掌捂住。景瑞很機靈地也過來了,給林棲配音,還捏著嗓子:“猜猜我是誰?”
“蔡小賤?”
“不是!”景瑞和林棲對麵一笑。
“景瑞?”
“你答對了!”景瑞故意說。
“不是景瑞。手不是你的。”
隻是一雙手,也可以辨認出是誰?林棲覺得心裏甜過吃到最甜蜜的糖果。
看林棲的手放下,重深轉身,景瑞識趣地回自己的位置上。
這個小遊戲,其實太簡單了。重深看著高興的林棲,天真得不可以有一點點的傷害。
除了林棲,還會有別的人這樣捂自己的眼睛嗎?
不會了。
我該怎麼辦?重深的麵孔上還是帶著微笑。
林棲已經把注意力放在早餐上了。
“有你喜歡的法式麵包夾芝士青豆小蘑菇哦!”
是這樣的嗎?學校餐廳什麼時候開始做這樣複雜的食物了。隻怕是她自己帶的材料夾到學校的麵包裏的吧!
“來,還是熱的哦!我剛才特意跑回來的!快點吃!”
難道,不應該是男生殷勤地給女生買早餐?重深覺得好愧疚:“明天,我來給你買哦!”
“不許跟我搶著買早餐,我就要買,我喜歡買!”林棲把嘴巴一撇,不過馬上就嗬嗬笑了。她沒法裝生氣的樣子,對於撒嬌這種事情,還得加油學習。
林棲全然沒看出來,重深欲言又止。
嫩滑的小蘑菇在嘴巴裏有點不服輸,不願意被吃掉。芝士青豆很新鮮,麵包還是溫熱的。重深慢慢咬著,越來越慢。他一邊吃著,眼睛卻始終停留在林棲身上。
眼睛與眼睛,透過空氣,對視。四周的嘈雜潮汐一樣退卻,隻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不會停歇,固執地堅持下去的心跳。
林棲摸摸自己的下巴:“我嘴巴沾到東西了?唇蜜沒塗好嗎?”
她緊張的樣子,像是生怕被人挑剔的歌唱比賽選手。可是,在她麵前的,不是挑剔的評選委員,隻是重深。目光漸漸湧現出無法形容清楚東西的重深,似乎有早上霧氣一樣的東西。
怎麼了?重深這是怎麼了?被自己感動了嗎?
“隻是買早餐哦!不要這樣感動哦,同學會笑的。人都來齊了呢!”林棲小聲地說,手開始摸索麵巾紙。
自己一直被重深嗬護著,喜歡著,以及幫助著。所做的這一點點事情,真的太微不足道啊!林棲覺得自己的手有點輕微顫抖。麵巾紙沒有派上用場。
重深並沒有出現眼淚,眼睛還是清澈如湖麵!剛才的霧氣籠罩隻是一瞬間,像是沒發生過。
她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間,重深已經做好的決定,全線崩潰!
“告訴,不告訴,告訴,不告訴,告訴,不告訴……”
這遊戲太無聊了。
為什麼這樣無聊的情節,電視裏還常常會用到?
景瑞把薔薇花丟地上,泄氣地坐到椅子上。那麼快,就不再喜歡重深了?這簡直是像做夢。簡直是夢遊,而且是大白天的夢遊。
其實,也不應該這樣絕對地說。不是不喜歡重深了,而是,那些愛慕,似乎太過遙遠。雖然那個人在眼前每天出現,但是,仿佛遙遠的許多光年之外的星雲。有時候,再刻骨銘心的愛慕,也會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太沒有祈求得到的希望而淡薄下來。
還是喜歡重深的。隻是,蔡小賤也不錯。
景瑞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是蔡小賤,而不是李健、黃健、王健或者別的什麼健。蔡健沒有直接問她,要不要做他的女友,而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告訴我,你會不會今天晚上七點半,在翠藍小館和我見麵?”
翠藍小館是一家咖啡館。
這應該是一個約會的邀請。可是,景瑞忍不住歎了口氣,接到短信之後,她沒立即回複。她的心還在蹺蹺板上。
對重深不切實際的愛的幻想,丟掉把!——這是一個相貌平凡的天使在勸誡。
去吧,丟掉之後,開始新的愛的旅程,和蔡健。——這是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使在鼓舞。
自己對林棲的傷害,作為當事人的林棲和重深,都似乎忘記了。
蔡健,難道旁觀了一切,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行為,仍然願意和自己交往?
景瑞停下腳步,站在路口邊上,望過去,幾十米外就是翠藍小館的招牌,是用竹子拚湊而成的。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這裏了。蔡健不是不知道,自己對重深的那份心情的。如果不是很喜歡一個人,接受他的愛慕,會不會是一種輕率?
“多……拉……米……發……西……”手機的鈴聲在響。
景瑞接聽。
“我看見你了哦,景瑞。”語氣帶著輕微的激動。
站在咖啡館二樓窗戶前的男孩子,舉著手握著電話。正是蔡健。
景瑞掛掉了電話。
站到了門口。服務生禮貌地問:“歡迎,請問預約了位置嗎?”
景瑞點頭,主動走上二樓。在拐彎的樓梯口,又站住了。如果現在回頭走掉,還來得及。見麵了,再走,就彼此都會難過了。良久,景瑞提了提裙子,外麵的秋天雖然還有一些高溫,但室內冷氣很足,邁出了腳。向上的。
景瑞覺得自己走出這一步,是對的。
不是沒有顧慮過嗬……開始,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都不知道是怎麼麵對麵坐著了。咖啡端上來,蔡健要的是冰涼的卡布奇諾,景瑞要的是藍山。都埋頭,景瑞習慣性地把小勺子放在嘴巴裏含著。這個第一次看見,有些刁蠻的、瘦小的,且不大會打扮的女孩子,現在,顯得很乖巧甜美的樣子。
也許,在每個女孩子身體裏,都居住著一個乖巧甜美的小公主的靈魂。隻是,沒有被愛照顧著長大,就會把這個小靈魂鎖起來。
現在,景瑞的小公主靈魂被放出來了吧。
還是景瑞先開口的:“不知道,重深和林棲現在,在做什麼?”
“做什麼?誰知道呢!”蔡健忽然臉孔一紅。他在想著,也許重深和林棲拉著手,坐在電影院裏吧!自己呢,和眼前的女孩子,保持著一張桌台的距離。
景瑞“撲哧”一笑:“想到什麼不好意思的畫麵了吧!”
“哪有!”蔡健麵孔更加發紅。
不過,的確想到了,但卻是想象裏他們觀看的電影大銀幕上,有情侶接吻的鏡頭嘛!這不算什麼吧!
“還狡辯哦!我要處罰你!”
“處罰?什麼處罰嘛?”
難道女生都愛處罰人?不過,沒什麼好怕的。沒什麼好怕的。完全沒什麼好怕的……蔡健發現自己把這話在心裏重複了三遍。從來都沒有怕過什麼,現在卻似乎,有些不對勁了。
“咳,那你處罰……”
“閉上眼睛……”
閉上了……難道……蔡健覺得心髒開始裝上了機器馬達。
好了。
咿呀?這麼快?
而且,什麼都沒發生。
按照應該有的情況……是自己想多了吧!蔡健簡直想把自己塞進冰箱。好納悶!
景瑞若無其事,繼續低頭喝自己的咖啡。
蔡健也喝……一口吞下。
啊,好鹹。
蔡健趕緊拿邊上先前的免費白開水清口。
這個惡作劇丫頭。
景瑞已經“咯咯”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
“好啊你,給我加鹽。看我不刮破你臉。”蔡健伸手就要刮景瑞的麵孔……景瑞毫不閃躲,手指在一厘米的地方,停頓。
迅速收回。
還是不好意思。
“這樣啊……”
又是沉默。
“經過那麼多事情,真的希望,他們能夠一直開心地戀愛下去。一起上大學……然後……”景瑞忽然說。
他們,自然是說的重深和林棲。
“我也祝福重深……我們是好朋友嘛!假如等到他們結婚,我可要做伴郎……”
“嗬嗬!”景瑞笑了,“那你呢?也要考慮以後了!”
“我爸爸,有他的安排!”提起這個,蔡健有點無奈。
“那景瑞你以後想做什麼……”
“這是秘密,現在不可以說。”
是嗎?女孩子的秘密真多啊!
分開說再見,蔡健送景瑞上了車站。他是反方向,走過落地窗戶,又經過翠藍小館。蔡健忽然覺得有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似乎有認識的人在附近一樣。
回過頭,真的是有熟悉的人。
年輕女孩,是林棲。
和她一起,被服務生引導到角落一個座位的,是……是重深的母親。學校的雷主任!她們約見了喝咖啡……
一個母親,和自己孩子的女朋友單獨見麵。
要進去打個招呼嗎?
為什麼重深卻不在?
那一定是不方便叫重深吧!那自己進去估計也是不方便的。算了。蔡健扭頭,困惑不解。走到車站,看看路線,還要轉車。上了車,心裏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卻說不出是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見夕陽,會有和從前不一樣的心情了。
這些日子,有時候,會不願意見到林棲。重深已經想好了,不告訴林棲自己的情況。生怕自己會泄露。
所以今天,推掉了約會,說是回去幫媽媽整理一些學生資料。反正明天上課就會見到的。林棲也很乖巧,沒有抱怨。似乎,她從來沒有對自己抱怨過吧!
為了防止意外,一放學,就接到媽媽電話,一起上車回家。如果要約會林棲,也是在安排好的路線。手機,也要一直保持暢通。每隔半個小時,就會有一條來自媽媽的短信。今天卻隻想一個人走一走。
圓湖的水帶著冰涼的手感。手指在水裏劃動著,曾經跳下水去,在那個下雨天救起林棲的畫麵,在腦海裏,鮮明得如同才繪畫出的水彩作品。現在,睡蓮開得稀少了,不如炎熱最盛的日光季節。幽幽的藍色,分不清楚是水,或是天空的顏色。往上抬頭,是永遠也數不清楚的雲片。
那些顏色那麼鮮亮,調色盤一樣,絢爛至極,然後,都融入到無盡的夜色裏去了。
重深不再推著單車一個人到處走了,而隻能夠選擇步行。他不能夠拒絕媽媽目光帶著懇求的眼神。相對於單車上摔倒下來,步行出身體傷害的概率小很多。
這樣的人生……重深忽然覺得可以理解了,為什麼林棲在絕望裏,會步入圓湖當中。
不過,自己絕對不會認輸的。
不會投降。
這個世界上,有支持他的媽媽,有深愛著的林棲,他不可以讓她們失望。也不可以令她們傷心……這個念頭,一定要每天默念五十遍。
會不會,晚上睡夠了,白天就減少突發性睡眠的幾率?離開圓湖,往回走,出了校門。
沒走出多遠,在學校外麵的道路邊上,停著那輛麵熟的車。是媽媽,仍然等待著。跟自己說已經回去了,卻仍然等待著。
重深眼睛一熱,轉過頭,過了一刻,才轉過來,恢複了滿麵的笑容。
他鑽進車子,跟媽媽說:“我們回家吧!今天我很想吃媽媽做的米酒釀丸子。”
“好啊!這個菜還好,不算磨人!我們去那家路過的超級市場買原料。”
雷夏喻看著自己笑容燦爛的日子,也笑了,啟動車子。
地麵上,葉子被清理到兩邊。樹木的影子在車窗上流轉,好清爽的秋天傍晚啊!
媽媽專心開車,路上已經沒多少人。
母子無話。
林棲現在在做什麼呢?重深發呆了。
“林棲你在做什麼?”
突如其來一問,被嚇唬到。林棲被針線幾乎紮到。
是景瑞。
“服裝剪裁?確定要學這個?”
“是的啊!”
“小羽呢?”
“大概學校布置了點作業……在認真做呢!”
“才那麼小,現在學校就留家庭作業,太殘忍了!”
“好像是蠟筆畫呢!不是很嚴重的作業!”
“我去看看!”景瑞走過去。
奶奶離開以後的生活,雖然大家都不去提,還是有明顯的差距。起初小羽鬧騰過幾次,晚飯不好吃,沒有奶奶做的好。請的鍾點工人,也不能夠對他的胃口。小鬼不知道怎麼了,味覺忽然變得挑剔。
鍾點工人不能夠完成任務,也隻有自己請辭,工錢也隻收一半。
“今天做什麼吃呢!怎麼沒有跟重深在一起哦!”景瑞回來了,小羽確實在乖乖畫畫。已經用藍色抹出了天空。
“對了,前天重深媽媽找你去做什麼了?”
“一起喝咖啡哦!”
“雷阿姨在生活上倒很西式呢!”景瑞忽然想起了自己和蔡健在翠藍小館的“約會”。把鹽加到他咖啡裏頭,蔡健慌亂的可愛樣子。心頭一甜,忍不住微笑了。
“你笑什麼呢!談戀愛了?”林棲坐直了,看定景瑞,“我猜對了吧!”
景瑞點頭。
就這樣承認了?景瑞也沒想到,自己這樣直接點頭承認。幾乎沒有經過意識的思索,就做出了點頭的動作。莫非自己已經認定了接受蔡健?
“加油哦!”林棲放下手裏的零碎麵料。
“隻是喝咖啡呀!沒有表達說,以後變成一家人的意思嗎!”
“啊,景瑞,我發現,你今天嘴巴很討厭!”林棲刮了下景瑞的麵孔。“什麼一家人,哪有啊!隻是說,希望以後多一起見麵喝咖啡。給我說一些重深小時候的事情。嗬嗬,好逗的!”林棲忍不住又笑了。
這個動作,有點像蔡健!
怎麼又想到那個人了!景瑞覺得好迷茫。林棲說:“今天我來做飯,我查到奶奶做菜的菜譜,那道家鄉菜,要用茶葉泡過黃魚呢!”
就讓這個丫頭去廚房忙碌吧!景瑞今天忽然什麼都不想做。看看桌子,上麵還有一張構圖紙,鉛筆畫的架子輪廓。
她嚐試自己做衣服?都還沒上服裝學院呢!就這樣急切要做衣服了。
一定,是想做給重深。
這樣想的時候,景瑞覺得胸口一疼,心頭又惆悵了。那蔡小賤呢?剛才不是還覺得,很甜的嗎!
順著房間的陽台,一直視線掃過廚房,臥室,忽然留到奶奶臥室的門上。奶奶走了,房間卻還是每日清理,保持了原樣。想起過去有奶奶的日子,保持原先的樣子,會覺得奶奶的靈魂一直沒有離開。
奶奶交代的話,在錄音筆裏收藏著。
奶奶在全家人當中的合照,在小櫥窗裏擺放著。
隻是,單獨選取了一部分,重新做成一張照片也擺在了旁邊。
奶奶祝福了自己,也祝福了林棲和重深。
景瑞按著自己的掌心,看著廚房依稀忙碌的林棲,此刻,覺得一切都很安寧。她喃喃小聲地說:“希望你和重深一直這樣幸福地戀愛下去。也許有一天,我給你做伴娘,蔡健做你們的伴郎。”
景瑞忍不住嘲笑起自己來,順便也嘲笑下蔡健,現在大家都那麼小,按照法律規定,起碼還得等上五年呢!這半年就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五年,無法想象……
背包裏的電話驟然響了,思索被打斷,景瑞被嚇了一跳。
一定是蔡健……翻開背包,打開蓋子。
來電的卻不是蔡健,而是重深。
重深找我有什麼事情?景瑞看一眼係著圍裙,在一片鍋子鏟子微波爐的嘈雜聲裏的林棲。
“喂,是我!”
“你好,是景瑞嗎?”
打來電話的是一個女人。而且聽聲音……景瑞一下子分辨出來,是重深的媽媽,雷夏喻阿姨。
“阿姨您好,是我,景瑞。”
“本來是打給林棲的,但沒人接聽,我隻有林棲的號碼。所以我用重深的手機找到你的號碼,打給你了。”
“是哦,阿姨,林棲在廚房做東西,沒聽見……”景瑞趕緊替林棲解釋。不接男友媽媽的電話,那可得解釋清楚,不然會扣掉印象分的。
“是這樣的,重深大概感冒了,現在已經休息了,所以,請你明天轉告他的班導。”
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去說呢?大概是為了這樣的事情,親自電話,有點拿職位壓人的意思。景瑞胡思亂想起來,不過嘴巴上還是連忙答應:“好,我一定記得。”
“重深感冒了,林棲知道就行了,暫時不用來看他的,免得傳染了。估計過兩天就恢複了。”
“好的……”
“好的,景瑞,再見。”
重深生病了,卻又不讓林棲去看。別說是感冒,就是算是麻風,以他們的感情,林棲都不會害怕,隻會想要立刻陪到重深身邊。
可是,這是對方媽媽的吩咐。
果然,在飯桌上,景瑞遲疑了下,要等吃飯完了告訴林棲嗎?結果還是沒忍耐住,林棲的臉色立刻變了,萬分緊張:“有沒有發燒,多少度?去醫院看了沒有啊?”
“sorry,sorry啊,我都沒來得及問,他媽媽就掛電話了。”景瑞無可奈何。
林棲扒拉了幾口,捏著手機,想要打電話,又擔心吵醒在休息的重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副聞到蜂蜜香味卻又被關在籠子裏的蜜獾樣子。蜜獾是一種專門吃蜂蜜的動物。前些天景瑞在動物節目裏看到的。
隻有安慰幾句了。
“好啦,不要那麼緊張哦,人家的媽媽都很放心呢!做母親的都不擔心,那一定問題不大的哦!”
也是的,林棲這樣一想,頓時沒勁地倒在沙發上。
小羽隻知道看動畫起勁,一點也不關心兩個姐姐在說什麼。
還是小孩子幸福,什麼都不知道。
林棲抱著小羽的絨毛熊,忽然歎了口氣,眼睛看著玩具,有些無奈。不開口說話了。
“怎麼了?好像有心事哦!”景瑞也倒在沙發上,靠在大大的絨毛熊的背麵。
林棲點點頭。
“那,說出來,我也給你分析看看!”
和景瑞這樣語調的聊天,是最近才有的事情。這一刻,林棲忽然覺得,景瑞真的是一個姐姐了,在關心妹妹的戀愛大事。絨毛熊被兩個人靠著,在涼下來的夜晚,顯得暖暖的。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重深似乎有點躲避我的樣子!”
“啊!”景瑞轉過頭,“真的嗎?”
“嗯……”
“是什麼樣的表現?在小的方麵呢?”
林棲明白景瑞的意思,往往在小的方麵,可以透露秘密。
“怎麼說呢?絕對不是厭惡我的樣子吧!倒像是,有什麼秘密不可以告訴我一樣。”
“秘密,一個大男生,會有什麼秘密啊!而且,是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啊!”景瑞出神了。說起重深,就會多少想起一點從前的瘋狂與誤解。那一次,被跟蹤的自作多情,想起來就叫人羞愧。
“我也不知道啊!”林棲點了點絨毛熊,“你呀,和他也好像!”
“哪裏像了?”
景瑞又摸不著頭腦了。
絨毛熊倒很是可愛,總是微笑著,充滿親和力,絕對不會傷害別人的態度,這一點和重深或許有點像。不過,玩具是胖胖的,重深卻是瘦的。
“好像,總有秘密藏在肚子裏,不會跟人分享。”
不是嗎?所有的玩具熊,都是不會吐露心事的。即使是會唱歌會說話的,也不過是人工預先錄音好的。據說最先進的玩具可以和人對話,那也是電腦技術模擬的。
“也許,是關於未來的想法吧!要知道,男生長大了,就會要有理想,比如以後當什麼樣的人啊!重深跟你說過這個嗎?”
“說過,還不確定……嗬嗬。”林棲又捏了捏絨毛熊的鼻子,下意識去捂住它的眼睛,那個發生第一次親吻的時候,也是這樣捂著他的眼睛哦!
也不隻是像絨毛熊,真正很像的,是睡蓮吧。睡蓮,是晝開夜合的植物,在很深的夜是閉合的。
重深也是一樣,很喜歡睡覺,話不是特別多,沉默的時候,很靜謐,讓人想要從此依偎著,再也不需要語言。可是,卻又讓人感覺,始終距離心的最深處,有0.1毫米,就可以推開看見所有一切。
此刻,重深確實睡著了。
隻是,卻是突然昏睡的。雷夏喻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兒子,在母親看來,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蜷縮著,像是小時候抱著她不放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