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陪你行至夢的盡頭(1 / 3)

5月的天空藍若透明玻璃,澄澈發亮。

重深看看站牌,空蕩蕩的,還沒有巴士到來的跡象,嘀咕抱怨:“等著吧,蔡健,到我生日那天,看我怎麼折磨你小子。”

在酷暑等待的煎熬之前,重深在路程最近那家元祖蛋糕店的櫃台前,交出訂單,和服務員辦理拿貨手續——寫好了時間、規格款式的收據遞過去,隻有預約才能夠保證新鮮。

服務員取出十六寸的什錦水果大蛋糕。贈送的叉子和紙餐盤一並裝進小塑料袋子裏。

拎著這麼大一盒子蛋糕,還要去擠巴士,重深唉聲歎氣:“真是挺倒黴的,偏偏這項任務交給我。運氣不好,那可就誰也怪不了。”

在蔡健的掌心裏抽出的字條上,寫有分配的任務,訂購蛋糕。今天就是蔡健的生日,壽星為大,今天的一切活動安排,隻好都由他說了算。何況,蔡健提前三天就發布消息。然後在三天前的最後一節課下了之後,召集起關係不錯的同學。還要偽裝公平公正,大聲提議:我們抽簽決定。

三個女生抽到了布置現場,另外兩個男生則是負責聯絡。重深極度懷疑蔡健這小子是不是做了手腳。

不過沒辦法,誰要蔡健最好的兄弟是他,而不是其他人嘛!

認了。

反正一個月後,就是重深的生日。

看看時間,又看看站牌,幾乎要暈倒,去蔡健家的巴士路線,是四十五分鍾才發一班車。住那麼偏僻,難怪天天遲到。現在已經是初夏,今天氣溫超乎尋常的高。站點販賣報紙的老頭跟重深同病相憐,滿頭是汗。

老頭衝重深說,明天就好了,明天就降溫啦,本地的都市報上說了,今天最高溫度達到三十三攝氏度,是同期二十年來罕見的。重深點頭,是啊,是啊,快降溫啊!老天爺。陽光熱辣辣的,好想喝一口汽水解渴。開始眼看站牌周邊,唯一的售賣亭都鐵門禁閉。估計老板發現這裏生意難做,關門了。

等待是最無聊的,不過重深擔心蛋糕能否支撐兩個小時。這樣的溫度,要保持新鮮,很不容易哦。到時候打開,隻怕蒼蠅都要飛出來了。

咦,是眼睛花了嗎?難道中暑了?

重深看見了書包和校服,校服上的徽記“嘉明中學”。那不是自己學校嗎?怎麼隻看見長頭發,卻看不見那個人的臉。那絕對不是頭發把臉遮蓋了,而像是根本沒有麵孔的背麵。重深冷颼颼地哆嗦了一下,大白天的,難道見鬼了?

重深看看賣報紙老頭,老頭也瞪大了眼睛。

這麼耀眼的太陽,絕對不可能吧!可是那個女孩子,按照頭發的長度暫時估計是女孩子吧,一步又一步也朝站牌這裏走過來。她走路的步子也很詭異、很重,簡直是踩在沙漠裏跋涉。如果不是外星球來的少女,那麼一定是……

重深和賣報老頭對望一眼,居然一起吐了吐舌頭。

哈,這老頭像個小孩子,重深被逗樂了,都沒那麼害怕了。

女生終於進入兩米的範圍內。冷颼颼的感覺消失了,女孩子站定了,忽然一個轉身。啊,重深這才看明白。

原來她把校服反穿著,書包也是反背著。最搞笑的是,人也是退行。難怪剛才看上去古怪。這個女孩子好白,接近透明的皮膚。額頭有著林棲的汗,如果不是有點莫名其妙的舉止,算是超級漂亮的女孩子。

重深下意識看了看天空,一多雲聚集在頭頂了,頓時站牌百米範圍內都陰涼下來。那個女孩子不看人,愣愣地站著不動。

重深看著這個女生,對她笑笑。

怎麼了?幹嗎反穿校服,反背書包,還反著走路。

女生不說話,目光直直的。

巴士開過來了,重深還在納悶走神。

巴士司機連吆喝都節省了,隻顧自己大口喝茉莉茶,擦汗,然後又啟動。賣報老頭大嚷:“喂,學生仔,你不是要坐這路車的?”

重深回過神,大叫:“喂喂,等等。”

司機很不情願地停車,按下氣門按鈕,開門放人上車。

上了車,隔著車窗,重深偷偷瞥那個女生,那女生仍然一動不動,像是冰雕,打算在站牌那兒定居似的。

重深挺納悶,不過納悶也沒有用。巴士重新啟動,幸好這個時間段沒有多少乘客,可以把蛋糕放在旁邊座位上。賣報老頭漸漸變小,那個古怪的女生也變小了,重深才轉過頭,乖乖地坐車。

沒開出幾分鍾,估計巴士司機終於受不了熱度煎熬,回頭問乘客:“要開空調嗎?”

“當然啊!”車廂內異口同聲。這麼悶熱,大家早就等著了。

“嗨,天氣這麼熱,就不要隻想著節約這麼一點點錢了嘛!”坐在前排的胖胖的阿姨,用懶洋洋的聲音回應司機。冷氣從頭頂的小孔透散開來,好涼快。

重深的頭靠在窗戶玻璃上,路邊上的麥子田邊緣挨著天空,翠藍連接為一片。

電線杆一根一根跑過去,重深看看手腕的橙色電子表,預計三點前就可以趕到蔡健的家。不知道其他同學是不是已經到了,已經抱著冰涼的七喜汽水大喝起來。

車開出一段距離後,速度漸漸加快,外麵的景物越發模糊成一大片顏色。重深覺得眼睛也開始模糊了,一瞬間,閉上眼睛。

好像看見了那個冰雕一樣的女生,看見她穿著淡藍色的裙子,以及黑白色的校服,還有校徽,自己的學校……“咯吱!”車輛撞上什麼東西了的聲音,啊,似乎看見冰雕被撞得粉碎,晶瑩剔透的冰屑漫天飛舞起來,活生生的一個冰雕,不對,是那個女生,瞬間變成無數細小的冰屑。

有點恐怖,怎麼會夢見那個女生……就算是在夢裏,也不應該安排陌生人遭遇悲慘啊!不過,重深也很清楚地知道,是在做夢。常常做夢,都習慣了,這個時候要醒來,醒來,告訴自己,快醒……

一片耀眼光芒,那證明眼睛睜開,確實醒來了。又一個站牌插在泥土的花壇裏,報站的女聲溫柔地提醒:“前方終點‘翠南站’。”

眼睛一掃站名,天,都過了四站了。

重深抬腿就跳下車,怎麼辦,隻有坐反方向的車,再坐四站。摸摸錢包,好端端還在牛仔褲的後口袋,裏麵有零錢,坐車不成問題。隻是,感覺手裏空蕩蕩的。

啊,蛋糕!

萬分懊惱。

又睡過頭了,還做了個噩夢。並且,還把最重要的東西——生日蛋糕給丟在巴士上了。

眼看著巴士在前麵一個轉彎,不知道彎向哪裏了。

重深覺得沮喪極了。

挺仔細地在這個站牌下觀察一下,重深確信,這種前後左右都是郊野的地方,是不會有出租車出沒。徹底完了,手機鈴聲在響,是昨天才換的《Atendofsummer》。

萬分之一萬確定,是蔡健打來催促的……重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

“莫西莫西,啊哦,親愛的。”心虛的問候,虛偽的“親愛的”。

“惡心,遲到了吧,沒找到我家是不是啊?”蔡健一聽就穿。

重深認錯:“最多,最多一個小時後,一定到,你們先happy哦!”

“可以,你得接受懲罰,半打藍帶,ok?”

見鬼,半打算什麼。

“沒問題。蔡小賤你等著。”

應付掉蔡健,重深打量下腳板,幸好今天穿了慢跑鞋,沒轍,開跑吧,反正就一站到終點。唯一要祈禱的是,蛋糕不會被人順手“拿”走。怎麼大的太陽下麵跑步,太不享受了。都怪自己睡過頭。從小就有點容易忘記事情,常常就睡懶覺過了頭,做什麼之前,最好都在家裏寫好日程備忘。

好熱啊!要是能夠喝到冰涼的飲料,多美啊!

冰涼……冰雕……沒有看錯。

在路邊上,重深看見了冰雕女生,沒有表情,還是反穿著衣服,反背著書包的那個女生。不過,有一點點和先前看見的不同。她手裏拎著蛋糕盒子,慢慢地沿路步行。那隻盒子很大,一眼就能夠肯定,就是他買給蔡健的生日聚會的。

冰雕女生也看見了重深。她還是一言不發,甚至頭都有些低著,重深站到麵前,也隻是把手一遞。重深接過蛋糕,喘一口氣,說:“謝謝啊!”

“你是怎麼拿到的啊?怎麼也會在那班巴士上?怎麼會在這裏遇見你?是特意給我送回來的?”

冰雕女生似乎被重深嚇到了,估計心裏在想,怎麼遇見了一個問題少年。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不斷,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回程的巴士開過來,重深匆忙攔截住。司機嘟囔:“這裏不可以上車……”

重深一個勁“謝謝大叔”。

司機大叔被叫得舒坦,一擺手:“快上啦,別拖拖拉拉。”

車門關閉,重深隔著玻璃跟女生告別:“我趕時間哦,下回我請你吃東西,我們是一個學校的。你是哪個班的?我叫重深,二年級(1)班。”

冰雕女生還是不說話,也不怎麼看人。不過,重深上了巴士,回頭衝她招手,她卻舉起手,也揮動了兩下。

這一次重深高度集中精神,在信南站準確下車。按照手機裏保存的路線指示,找到了蔡健家。

城市邊郊開發得厲害,蔡健家是一棟漂亮的小別墅,帶小花園。

“很漂亮哦!”重深讚歎一句。

蔡健有點得意:“總要你們來玩,嫌遠嘛,其實可好玩了,比市中心好玩多了。”

重深嗬嗬笑了。

一群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重深一到,“啪嗒啪嗒”,一整打聽裝啤酒全都打開,雪白的氣泡使勁翻湧。

“先喝一口,解渴……”

“周末,大家好好玩,就在我家過夜,今天要選出誰是麥克風霸主,誰是k歌殺手。哈哈!”

房間裏亂哄哄的。重深喝一口冰爽的啤酒,忽然想起了那個冰雕一樣沉默的女生了。可別忘記好好謝謝她,不然空手見蔡健,完全沒法交代呀!

旁邊同學已經迫不及待:“來啊來啊,分蛋糕!”

重深在手機裏敲下一行字:星期一,回學校,記得感謝冰雕的女生。

紅色鉤鉤,提示保存成功。

“啪!”一大塊蛋糕砸在重深的胸口。

“好啊,你們都開始了……”

重深放心地融入蛋糕大戰,絕不落後。

星期一,清晨,空氣很清新,最近三天的氣溫果然有所下降。天氣預報沒有騙人。

尤其是早上,露水帶著潮濕的涼爽。

重深提前坐到教室裏,掏出手機,查看有沒有什麼被忘記了。

其實壓根不用看。

很奇怪,星期六回家了,從星期六下午,一直到星期天,到星期一,牢固記得,要感謝冰雕女生。大約,是因為那個女生太特別了。

“大家好,新來的同學,鼓掌歡迎下。”胖子老師在講台上推下眼鏡,有氣無力地宣告。

是轉校生嗎?

重深心裏“撲通”一下,像一隻青蛙跳進池塘,濺起水花。不會是……

一個有點矮矮的、短短頭發的女孩子的腦袋,斜斜地從教室大門探出來。

“扮鬼啊!”有人在台下起哄。

進來就進來,又很膽怯似的,先探下腦袋。

“嘻嘻,不用扮哦,本來就是!”

好惡毒!重深一眼掃見,說惡毒話的,是班上打扮最漂亮的楊琳。

“好失望,還以為來了個美女,我們班本來就缺乏美女……”某某無聊的男生在嘀咕。

失望。重深也有點失望。

還以為,是那個冰雕女生。哪會那麼巧合嘛!

新同學對著大家半鞠躬:“請大家多關照,我叫景瑞。”

景瑞被胖子老師一指角落:“那裏,還有個空位置,就去那裏坐吧!”

為什麼,來的不是那個女生呢?重深有點惆悵了。

她的校徽說明她就是嘉明中學的,並且,以前沒有在學校裏見過,一點印象也沒有。那說明,也應該是轉校生呀!而且,很奇怪的是,她為什麼倒退步行,不說話,反穿校服反背書包。重深覺得什麼課程都變成了烏鴉的哇哇叫喊了,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神秘的冰雕女生。

重深有預感,他一定會再度見到冰雕女生的。

把頭枕在胳膊上,眨眼之間,重深又睡著了。

似乎睡得很漫長。睡得很久,經過了漫長的旅行一樣。

很久,大腦裏,似乎越過了無數的影像,無數的意外,從海洋之上飛行,又低回到地麵上,忽然間都變成一陣空白,毫無塵埃。之後,模糊之間,是一張麵孔浮現出來。很安靜的、初生的,如初次睜開眼睛,使用視線一樣。

這是夏日,同桌,是一個黑瘦的男生。

但是,此刻,現在,看見的,卻是另一張麵孔。在車站那裏看見的,和賣報老頭一起胡思亂想吐舌頭為之驚訝的冰雕女生。那個慢慢步行到他身邊、送回蛋糕交到他手上的冰雕女生,正在看著他,也把腦袋枕在胳膊上。麵對麵,大約,隻有十五厘米的距離。

呼吸驟然停頓。

還是在做夢吧!快醒來,重深,江重深……又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

醒來了嗎?

呼吸恢複順暢了。

還是那張麵孔。皮膚很白,接近透明,頭發很長,很安靜,不說話。

冰雕女生,從哪裏冒出來的?從夢裏跑出來的。四周已經沒有同學了。是下課了?

冰雕女生抿一下嘴唇,指指自己胸口前的校徽。

校徽,沒錯。重深記得自己答應了,要請她吃東西的。

重深卻不想說話了,隻想這樣安靜地枕著胳膊,保持姿勢不變。鈴聲又響了,重深側頭看了看窗外,是拿著飯盒三三兩兩去學校餐廳的學生。已經是中午了。也就是說自己把上午的課程,又瞌睡著打發過去了。

“你,在我們班上?”

女生點頭。

“你叫?”

女生拉過來一冊教科書,教科書的脊背上,寫有名字。

林……棲……。

林棲……重深笑了,女生也微笑了,很清淡,幾乎捉摸不住,比原野上的輕風還要難以抓住痕跡。但是重深抓住了。

“很好聽的名字哦!”重深說。棲息在森林中,或者聯想起海德格爾的話,詩意的棲息。

女生還是做手勢……動作恍惚舞蹈。

重深猜測,是感謝的意思?

難道,她不會說話?

重深的心,忽然落入深深的漆黑的大西洋海底。

在餐廳,重深感覺後背被拍打了一下。是蔡健!

蔡健笑嘻嘻地看著重深。

“怎麼了?”重深一頭霧水。

“為什麼呢,第二個轉校生,單單要坐在你的旁邊呢!不愧是本校最具備親和力的帥哥哦!”

“開什麼玩笑,你今天有嘴巴癢哦,被蚊子咬過了?”重深很認真地聽見了蔡健的第二句話。第二個轉校生,是說的林棲嗎?

“對,你睡覺的時候,訓導主任領來的。”

也就是說,冰雕女生,不,應該是林棲,是主動要求坐他旁邊的了。重深一下子都搞清楚了。好奇怪,一連來了兩個轉校生,嘉明中學可不是什麼升學率超級恐怖的學校。徘徊在優秀和中等之間的那一類而已。

“你幹嗎打兩盒子飯菜?而且,好豐盛哦!”蔡健掃一眼重深手上。

“老實交代哦!”蔡健嘿嘿笑著拿湯匙敲打不鏽鋼盤子,發出“咚咚”聲。“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呀,還假裝陌生人呢!”

全對。

重深就是來買了兩份盒飯的,準備帶回教室給林棲一份。蔡健端著餐盤子喝起湯來:“你快回去,別把人家餓著了。”

被說中了的重深,臉有點紅紅的。因為她不能夠說話啊,所以肯定是不方便來餐廳。所以,我才要幫她的。不過現在跟蔡健解釋,實在一點意義也沒有。

“別噎著,你以為你是鯨魚啊,喝那麼多湯。”重深糗了蔡健一句,趕緊往教室趕。

“咳!咳!”鯨魚一樣喝湯的蔡健真被嗆到了。

哈哈!

剛才發現林棲不能夠說話的尷尬和難過,一下子似乎減輕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病,才失去說話的能力?據說很多人並不是不能夠說法,而是因為耳朵聾了,無法聽見聲音才無法學習語言。但是,林棲不像是聽不見的樣子。大概是其他的疾病吧!

也不要緊啊!不會說話的女孩子,其實更加可愛,勝過嘰嘰嘎嘎的女生一百倍。

重深可是從進入嘉明中學開始,就領教了一幹花癡少女的恐怖。成天圍繞在身邊,情書泛濫,遇見那個特殊的情人節,更加是巧克力泛濫。

這讓重深很煩惱,長得帥是很不對的。

一直到自己主動宣布,學生處主管記過處分的副主任夏喻,是自己的母親大人,女孩子頓時全部收斂了。

本來,是不好意思泄露的。重深的成績太差了,根本就是靠著關係,才得以進入嘉明中學。

“假如不害怕處分的話,可以跟我交往看看哦!”重深含著笑,跟女孩子們說。一傳十,十傳百,於是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她們,都不是自己喜歡的嗬!

母親其實從來沒介意重深談戀愛,相反還常常在他耳朵邊念叨:戀愛嘛,是人生的必修課程,晚上不如早上哦!

好開明的母親!

重深自己都覺得,完全是溺愛嘛。怎麼可以這樣子放縱自己呢!

自從爸爸離開他們之後,母親就變成這樣了。在母親的構思裏,應該是打算把兩個人的愛,都一個人來彌補給自己。

哦,還是不想那麼遠了,先把肚子喂飽。進了教室,已經不少吃完的同學回來了。

重深把飯盒放在林棲麵前,她比畫了一個手語,這下重深看懂了。因為最近電視上播放的姚明出演的廣告就是這個動作。

重深打開飯盒,香氣飄散:“不用謝哦,先吃吧!”

看著一個女孩子小口小口吃完盒飯,重深的手掌,忽然冒汗。為什麼這樣緊張哦!不知道為什麼,重深腦子裏跳出一句話。

林棲,與你相遇的夏天。

吃完了,林棲扭頭,看重深。

要做什麼?重深不懂。

她抱住了兩隻飯盒,邁著小小的步子,方向是……水池。重深也跟著。

一排水龍頭那裏,隻有林棲一個人清洗飯盒。中午的光線很明亮,水花閃亮。林棲的手指捏著兩隻潔淨的飯盒,交還重深。她似乎笑了一下,就恢複成沒有表情的麵孔。

其實,重深想說,不用清洗的哦!因為臨時買的飯盒。平時自己都不帶的。餐廳裏的阿姨,和自己也是很熟悉的,完全可以直接交過去,不必自己動手。但是既然洗幹淨了,天藍色的塑料飯盒蓋子,看起來都清爽舒暢。

兩個人並肩走著。重深想開口說話,找不到話題哦!好煩惱。

學校的法式梧桐超過了二十年,很高大。

陽光照射下的葉子明暗交錯,碧綠翠黃。樹木之間的陰影零碎,散落身上。平時被他嫌棄太長的小道,今天完全不夠走。太短了。

沒有語言,卻賽過最甜言蜜語的交談。

重深看得很清楚,今天的林棲,沒有反穿校服,書包也伏貼地放在抽屜裏。表情看起來很平常,和別的女孩子沒什麼兩樣。沒有那天下午第一次見到的奇妙的濃烈的,冰雕感覺。

重深決定了,哦,不是決定,是發現了,他已經對這個女生產生好感了。

雖然好奇,重深卻不打算冒昧地問林棲那個問題。

“這個給你……”

重深從文具用品冊架出來。

一個墨綠色封皮的筆記本,一支藍色圓珠筆。林棲卻臉色變化,一推,跑開了。這是什麼意思?

重深後悔死了,這個動作一定惹惱火了她。

一半聰明一半傻瓜。

都想到不要過問,卻沒想到,要求對話也是觸動傷痛的。

那該怎麼辦?一個辦法,道歉。重深跟在後麵,亦步亦趨進了教室。

林棲趴在桌子上,不肯抬頭。

“對不起,對不起。你不想說話,那就不要說好了。你看著我!”

林棲抬頭,小巧玲瓏的麵孔上,要哭了的樣子。

“你看,丟了。”重深站在後麵的垃圾簍那兒,手一鬆,筆記本和圓珠筆就直線墜落,淹沒在廢紙團裏。

林棲擺手,已經來不及了。林棲又把腦袋埋下去了。

“為什麼要學鴕鳥嘛!”重深一點也不生氣,往座位那兒走。“還有沒有生氣?”

“哇,怎麼這樣新的東西,全丟了,好浪費。”插嘴的是景瑞。

坐最後一排的景瑞已經把東西都拾出來。

“你不要,她也不要,那我要了。”

啊,好自作多情的女生。重深無可奈何,聳下肩膀:“隨便你。”

林棲聽見了什麼可怕的聲音似的,猛然轉身,目光對視景瑞。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個頭矮也不漂亮的景瑞,卻毫不畏縮,直接迎上。明顯的殺氣洋溢在兩個女生中間。

“你們,認識嗎?”重深糊塗了。

話一問出來,重深又後悔了,明知道林棲不能講話。景瑞回答:“我們,當然……”景瑞拖長了聲音,有點怪腔怪調,“不認識……”

那為什麼一見麵,兩個人就似乎多年的天敵。而且,兩個人還是一起轉校來的。

這個景瑞好尖酸刻薄:“有的人那麼漂亮,隻可惜,真的是花瓶……”

重深看向林棲,這下子臉色完全變得蒼白。重深打斷景瑞:“我們不是同班同學嗎?”

景瑞卻似乎很忌憚重深的話,坐回原位,抱著本子和筆:“謝謝哦!”

又不是送給你的……重深啞巴了。她們之間肯定有什麼不對勁。再一回頭,林棲已經跑出教室,重深追出來,已經不見蹤影。

鈴聲響了。重深沒精打采地回教室。

“第一天上課,就翹課,漂亮了不得哦!”說話的是楊琳。作為原先的班花,她針對的根本就是林棲。她這是嫉妒,林棲的出現,當天就奪走了她的風光。重深昏睡了,都沒看見現場。林棲的出場,男生們發出驚歎,皮膚好白,簡直像童話裏的白雪公主。景瑞耳朵還真尖,湊過來搭腔:“就是哦,可惜,她是啞巴,不會說話。應該去特殊學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