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十三躺在鋪著冰枕席的柳木榻上,頹廢地側身枕著手躺著,指尖略微發顫,不知道九九讓人給他灌了些什麼毒藥,骨髓深處那股針刺蟲噬的痛感還有殘留,讓人渾身酸痛,爬不起來。
翻開衣領看了一眼,蔓延心口的血痂顯得猙獰可怖,卻也錯落有致,羽翼花紋細密,影十三本以為九九僅僅是拿自己發泄,原是刻了隻雌孔雀上去。
想想便知他胸前必是被刺了隻雄孔雀,金藍孔雀花紋更繁盛,六千多針並非虛言。
九九還是孩子心性,偏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跟三哥爭個上下。
影十三艱難地翻了個身,手指觸到自己早已毒傷失明的左眼,輕聲歎氣。
他為九九做的太多了。人家不領情,還能上趕著麼。若九九沒有叛出齊王府截殺舊主,恐怕影十三還要無底線地包容下去,至今卻隻有反目成仇一條路可走了。
比起對主人的忠誠,影衛的感情卑微渺小不值一提,甚至根本就不該出現。
影九九靜靜站在屏風後,看著影十三緩緩攥緊了手中的紅翡珠鏈,吃力地貼在心口,露出安慰的神色。
“你還留著這個東西,有什麼用?”影九九走出屏風,本打算好言好語地問,若不想話一出口又成了譏諷。
影十三翻身坐起,手伸進枕席下摸出一把半尺長的漆墨小折扇,扇骨開刃,刃尖向外,微微勾著嘴角,本能的動作牽動了胸前的傷口,笑容顯得格外勉強。
“怪貴的東西,扔了做什麼呢。”影十三把珠鏈往袖口隨意一塞,一雙杏眼微眯,笑道,“煩請年公子即刻離開齊王府,稍後影衛聚集,您可就不好走了。”
影九九咬牙,手指捏了捏藏在護手裏的齧骨媚蟲。
此百毒穀毒蟲,一旦服下便會迷失神智,每日隻向控毒之人媚態求歡。
影九九突然伸手去扣影十三的手腕,影十三手中扇刀飛旋,擋開那隻手,扇刀的刃便毫不留情地順勢飛向對方咽喉,影九九不敢相信三哥竟對自己下了殺招,刹那間的遲疑,腹上驟然猛痛,被影十三橫掃的右腿狠狠打了出去。
刺客潛入齊王府,影衛能做的,隻有殺無赦。
影十三若用全力,這一腿足能揮出上百斤,咚的一聲巨響,影九九後脊把牆壁撞出個淺坑,不過一瞬便突然暴起,瞪著一雙繃出血絲的鳳目,後腳抵在牆壁上一頂,整個人散出一股壓迫氣勢,猛然閃身,躲開影十三掃向自己脖頸的扇刀,戴鋼刺護手的右手一拳猛擊在影十三肋骨上。
影十三被折磨一夜本已經虛弱不堪,早就精疲力盡,隻聽肋骨傳來一聲脆響,腹上刀口撕裂,影十三吐出一口淤血,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麵吐淨了口中血沫。
影九九解下右手的護手,單膝半跪下來,伸手挑起影十三的下巴,拿拇指抹去那張似怒似笑的嘴邊的血跡,鳳目上挑,冷笑一聲,“三哥,你二十八歲了,早就該退休了,就算我不殺你,再過幾年,齊王看你不中用了,也會解決了你,天潢貴胄豈是那麼好伺候的。”
話罷,影九九隨手從影十三衣袖裏勾出了那條紅翡珠鏈,輕輕一撚,那珠鏈便斷了,翡翠珠一顆一顆撲簌簌墜地,影十三默默望著地上崩落的珠子,僵硬的笑容漸漸褪去,喉頭一熱,又一口淤血溢出嘴角。
木門微微打開一條縫,慕雀趴在門外,伸進來半個小腦袋,眼裏轉著淚,“師兄......”
影九九一怔,暗暗收起了藏在護手裏的媚蟲。
“三哥,斷了吧。”影九九深吸一口氣,扔下影十三,起身頭也不回地踹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