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本無情(三)(1 / 2)

“啊——!”影九九嘶啞地叫了一聲,什麼也聽不進去,雙手染得鮮紅,一雙鳳目布滿血絲,跌跌撞撞地爬到門口,端起那碗止血止痛的溫涼藥湯,掰開影十三的嘴,強硬地灌了進去。

灌得影十三藥湯鮮血一起吐,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被折騰得死去活來。

影九九扔下影十三,陰狠道,“你想讓我愧疚?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影十三無力地躺在冰涼的地上,半睜著一雙眼,看著模糊的身影摔門而去,房間裏驟然靜得駭人,僅剩的一顆心被一點一點涼透,撕碎,被那一聲摔門的巨響徹底碾成了飛灰。

比起當年,這才叫絕交吧。

影十三眼中的希冀緩緩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古井無波的死寂。

很快,雕花門被匆忙推開,一臉憔悴焦急的影九九推門闖進來,身邊帶了一個拎著藥箱的老郎中。

刑房裏已經空了,地上扔著捅開鎖芯的鐵拷,鎖鏈輕輕晃蕩著,地上的血跡拖成長長一條,消失在之前被撞碎的木窗邊。

影九九一愣,微張著嘴,沉默陰鬱地站了一會,突然抓住身邊老郎中的脖子,不待那人掙紮喊叫便一把擰斷,狠狠扔出了門外,一把掀了房裏的茶桌,藥碗銀盤摔了一地,隻要是影九九能看見的東西,通通砸得稀碎。

到最後,整個刑房快要被拆散了,年聞聽見動靜跑上來,見公子默默坐在牆角,也沒出言多勸,悄悄收拾了橫七豎八的幾具屍體,閉上房門走了。

九公子喜怒無常,暴躁陰狠,在孔雀山莊也是出了名的,他的居室裏無人敢侍候,前一日送進去的丫鬟,可能當天下午就成了屍體被抬出來。

山莊裏議論,九公子年九瓏歸來,孔雀山莊算是變了天,安穩局勢頓時波詭雲譎。

年聞還有些欣慰,咱家主子可比那些紈絝公子氣場盛多了,隻是時常有些抑鬱,不大像這個年紀的少年。

影九九眼神空洞,一動不動地坐在牆角,顫顫地從衣襟裏摸出一串藍銀的腰鈴,每一顆都帶著精心雕琢的痕跡,精致的銀鈴雕刻繁雜,凹槽裏嵌著泛著微光的青金石,雖做成了鈴鐺,卻未放鈴心,輕巧安靜,貼近了嗅聞,似乎花紋之中還嵌著淡淡的雪蘭香。

“三哥…”影九九手指摩挲著上麵雕刻的花紋,,默默坐著,陰鬱地獨自挨到天亮。

信陽城黎明時仍舊平靜,無人發覺茶樓內的血雨腥風。

洵州離信陽不遠,城東矗立青碧飛簷的連綿府邸,抄手遊廊連著府後的洵水,紅木嵌珠的小畫舫停在岸邊,畫舫中擺了張白玉棋盤,齊王正與人對弈,靠著個軟墊,氣定神閑,絲毫不像剛被截殺狼狽逃竄回來。

齊王發鬢整齊,臉上不見皺紋,保養得宜,其實已經年至不惑,悠哉的神情又顯得慵懶溫和,偶爾笑笑提醒對麵,“噯,小七,該你了。”

棋盤對麵那人身穿和影十三相同樣式的墨雲錦黑衣,影七怔了一下,指尖夾的白子沒拿穩,啪嗒掉在棋盤上。

影七慌忙道,“王爺恕罪,屬下出神了。”

“哈哈哈無妨無妨,咱們老年人發一會兒呆很正常。”齊王語帶調笑,索性推了棋盤上的殘局,“隻當你贏了吧。”

“王爺正鼎盛。”影七有些窘迫,“屬下棋藝不精,無論如何贏不了王爺。”

“贏不了?還是不敢贏?”齊王本還想再開幾句玩笑,見影七耳朵根都紅了,也不再逗他,隨意道,“小十三還沒回來,想必被九九折騰慘了。”

影七輕吸幾口氣,緩了緩臉色,問道,“屬下去做了影九九。”

影七便是齊王的貼身影衛,十三鬼衛之一,無影鬼。

“怎麼這麼大戾氣呢…沒了他倆,本王可就少了兩個精幹影衛。”齊王摩挲著手上金玉扳指,一手轉著兩個青玉殼沉鐵芯核桃,慢悠悠道,“小十三是本王看著長大的,倒不會出什麼岔子,九九嘛…是個好苗子,也是頭烈馬,不好降。”

影七平靜道,“王爺為何如此看重影九九,您早知道他是孔雀山莊的公子,當初何必放虎歸山。”

“什麼叫早知道,他若不是本王還不收呢,他娘親出麵托孤,本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齊王一笑,“若能收服九九,可就算收了大半的孔雀山莊,本王不虧。”

影七搖搖頭,“影九九自回孔雀山莊以後,變得喜怒無常嗜殺好鬥,又殘忍無情,極難駕馭。”

“本王可不去招惹那小閻王,自有人拿得住他。”齊王眯起眼睛,望著遠處飛簷上跳動的一個黑影,黑影越來越近,最後落在齊王麵前。

影十三遍體鱗傷,單膝跪著都要跪不穩了,聲音卻依舊平穩不見一絲波瀾,抱拳頷首道,“影十三回來複命。”

齊王略一垂眼,便看見影十三領口隱約露出的胸前血淋淋的紋路,語調帶了些詫異,“九九居然這麼恨你,算不算忘恩負義?”

影十三微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