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那是因為哪位娘娘都不曾與陳林這般相似。苦笑了一下,帶著小葉兒來到了內殿門口,隻見早有黑壓壓一片人,等候在殿門處。

人雖然眾多,卻是雅雀無聲,人人都安靜的仿佛泥塑木雕,站立在雪中,不一會兒功夫,身上就落了一層白蒙蒙的雪花。

位分高的還好些,自然有身旁的宮女太監撐起了油紙傘,遮住漫天飛雪。那位分低的就隻好顫顫巍巍縮在雪地之中,一任紛飛的雪花落了滿頭,又在額頭上融化了,殘了精心裝扮的容顏。

人群中最可憐的要屬跪在牆角中的軒轅錦鴻了,因南皇交代要後宮中一體出迎,並沒有特意吩咐軒轅錦鴻不必去,因此他就被人直接從殿中拖了出來,往牆角一丟,讓他跪著等候了。

柳妃的目光從軒轅錦鴻身上劃過,眉頭微微一蹙。

這個賤人來做什麼?朝著小葉兒一努嘴,小葉兒會意,順著柳妃的目光看了過去。

隻見軒轅錦鴻垂頭跪在角落裏,臉上表情一脈的平靜無波,似是帶不悲不喜,身上已有了薄薄一層積雪,顯然已是跪了一段時候了。

娘娘終究是看這個賤奴不順眼,小葉兒心中暗暗歎息了一聲。有時候瞧著這人倒也是極可憐的,隻是自己的主子恨他,自己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當下走了過去,沒事找事起來,“喂,跪後麵去,一點眼色都沒有,這樣的日子你也配來接人?別讓貴人瞧見了你,給人添堵!”

一麵說著,一麵抬腳踢在他身上。卻隻用了三分力氣,不過是做給娘娘看罷了。

誰知一腳踹上軒轅錦鴻的脊背,就覺得觸腳一股綿軟卻溫厚的力道似是將他的身體包裹住了,仿佛力氣都陷進了棉團之中,竟是絲毫都沒觸碰到他身上一般。

小葉兒心中一驚,這是什麼感覺?定睛在向軒轅錦鴻看去,卻見他抬頭看了自己一樣,一雙眸子中精光乍現,卻又轉瞬即逝。

可隻是這麼一眼,小葉兒驟然覺得自己似是被山中野獸盯上了,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她差點驚呼出聲,卻見軒轅錦鴻默默站起身來,蹣跚著退到了迎接隊伍的最後方,又沉默得跪了下去。

小葉兒隻覺得一顆心在胸中噗通噗通亂跳,竟是一時間鎮定下來。

剛返回到柳妃身邊,湊近她耳邊,想要將自己剛才的感覺告訴柳妃,卻突然聽見一聲悠長的號角聲響了起來。

小葉兒隻得暫時壓下心中的驚慌,隨著眾人恭恭敬敬屏氣凝神等待著新來的那位貴人。

陛下並沒有說此人要給予怎麼樣的身份地位,也不知道是否要納入後宮之中。隻是知道陛下對此人重視異常,連帶著眾人也不敢稍有輕忽。

號角聲與席卷著漫天飛雪的西北風交織輝映中,隻見一輛由四匹烏黑的駿馬所拉得塗朱抹金的奢華馬車停了下來。

小太監連忙迎了上去,一張烏黑的雕花踏腳放在馬車前。

柳妃目光一閃,認出那踏腳竟是沉香木所雕刻而成的,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沉香木並非木材,而是由一種特殊的香木凝結而成的,樹木中的油脂滲透進香木之中,才會形成小小一塊的沉香木。

從來十兩黃金一兩沉香,尋常人家若是有巴掌大的一塊,就足矣作為傳家寶了。而南皇竟舍得用沉香為此人做出一個下車用的踏腳來。

僅僅是因為聽說此人受了傷,腿腳有些不方便。

君王的寵愛,可以一致如斯

隻見滾金鑲珠的車簾徐徐挑開了,眾人都不禁凝住了呼吸,看向車中。

一直穿著尋常皂色軟靴的腳踏上了沉香木所雕的踏腳,隨著車旁太監諂媚的一聲:“江公子,您小心著些,奴才攙著您。”一個裹著紫貂披風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柳妃的呼吸一滯,這不正是那日她在畫像上所見之人嗎?不,不是他。那畫像少說也有十年光景了,畫像上那人斷然不會年輕到這樣的地步,原來天下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柳妃心中暗想著,身子卻隨著眾人對江黎墨俯身一禮。

江黎墨伸出一腳踏出了車外,隻覺得一陣冷風襲來,吹散了車廂中的暖香氣息,放在車廂角落中的青銅小熏爐上那縹緲的白煙陡然一亂,還來不及細看就讓太監扶了下來。

這麼多人啊

觸目是黑壓壓一片人群,路上已是知道了南皇讓後宮諸人都來迎接自己,原本已是做好了心裏準備,可陡然看到上千人站在麵前,還是嚇得哆嗦了一下。

他是懷著刺殺他的心思來的,卻沒料到他光後宮中的妃嬪公子就有數千人之眾,他若真敢下手的話,那用不著侍衛來,這些人一人一拳也能活活將他打死了。

懷著鬼胎戰戰兢兢走下了車來,見眾人紛紛對著他行禮,連忙還禮不迭。

正口中期期艾艾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就見一名身著淡紫色宮裝,披了深紫是貂皮的昭君兜的豔麗女子走了過來,含笑說道:“江公子一路辛苦了,請隨我來。”

江黎墨看著那女子冰肌玉骨,舉止嫻雅,顯然是腹有詩書,當下不敢怠慢。正不知道如何稱呼,隻見那宮裝女子身邊的小丫鬟就含笑說道:“這位是我們柳妃娘娘,公子住的屋子還是我們娘娘給您收拾布置的呢。”

江黎墨連忙向著柳妃道了謝,心中忐忑著跟隨她來到了一座奢華的宮殿前,抬頭看了看門口的字,半天才認出來是“心悅居”這三個字。

“陛下對公子可真,這寢宮,可是陛下親自選的,不知公主是否喜歡,若是有什麼不滿意的,江公子盡管說,柳兒馬上為您換上。”小柳喜歡溫溫潤潤的,極是好聽,盼顧流轉間,自有一股別樣的風華。

可江黎墨卻有些怔楞。

“親自選的?給我住的?”

“嗯,不過陛下對公子如此寵愛,以後怕是會經常歇在這裏了。”

江黎墨一驚。

這算什麼事兒?

他可是男的啊

這自己這算不算是跳入虎口之中了

那個南皇生性殘暴已經夠糟糕了,怎麼還怎麼還有斷袖之癖啊?

那自己豈不是,豈不是要

江黎墨打了個寒顫,渾身顫抖了起來。

柳妃的眼睛眯了起來,原來這位被送來,不過是想要讓南皇分神,並不曾在他身上寄托太大的希望。

也是,就他這軟弱的模樣,除了這張臉外,還有什麼用處。

一雙如春水瀲灩的眸子在江黎墨身上上下打量著,看得江黎墨不由得又後退了一步。柳妃目光一閃,突然問道:“你的腿是外傷嗎?傷了幾日了?可嚴重?”

聽聞武功高強之人,能用內力替別人療傷,若是南皇重視他到了如此地步,那大約肯的吧?

江黎墨沒料到柳妃突然關心起自己的傷腿來,倒是生出幾分感動,連忙說道:“不要緊了,已是快要好了,想來再將養幾日就無大礙了。”

柳妃點了點頭,一個計劃浮上了心頭,驀然一笑,江黎墨隻覺得眼前百媚橫生。

“陛下要過一會才能回宮,你先好好養著吧。”柳妃說完,頭也不回轉身而去。

南皇為大將軍南陌離送行,親自護送靈柩又眼看著他入土,這才返回宮中,算算日子,他應該已到了吧?

南皇心中升起一股急切之意。這些年的動心忍性,竟從來不曾如今天般,少年似的衝動。

心中卻覺得期盼著能立刻就見到江黎墨,卻又有三分怯意,怕他不像他,讓自己失望,卻又怕他太像他了,讓自己傷懷。

悵望著大殿上高懸的心悅居三個字,竟有幾分不知道如何麵對。深吸了口氣,這才推開了殿門。

整整十五年了,他抬腿邁過大殿的門檻,隻覺得雙腿如有千斤之重,每一步都似是消耗了他所有的體力。他坐擁南朝天下,他指點萬裏江山,他殺伐決斷,他也快意恩仇。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上空了一塊。

那種心空了的寂寞和蒼涼,卻有無論如何都填不滿。

人人說他荒淫好色,可誰又知道,他收集的所有俊俏男女,不過是因為他們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像他。

人人道他暴戾狠辣,可誰又明白,他真正期望的不過是他的一個笑容,隻需他一笑,自然就能救他與地獄的烈焰之中,讓他重返著浮華凡塵!

今世今生,這都是他命裏的劫難。

然而看到他畫像的那一個瞬間,他似乎又重新活了過來,他甚至希望自己能相信轉世輪回,相信他與他在三生石上早有誓盟!

南皇沉重的腳步踏入了大殿之中,大殿內伺候的太監宮女都跪伏了下來,一齊向著南皇請安,可南皇卻似聽不見也看不見,隻是緩緩略過眾人,向著江黎墨走去。

是他,一定是他,他回來了!他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中。

眼眶不知不覺間已經濕潤了,帶著潮乎乎的讓人發酸的感觸。隔著眼中朦朧的水霧,就看到他似是與自己一般震撼,他站在幾案前,正凝望著自己。

南皇張開雙臂,帶著顫抖的聲音輕呼了一聲:“小林,你回來了?朕終於等到你了!十五年了,小林,你好狠的心啊。你怎麼忍心拋下朕整整十五年啊!”

南皇幾步走到了江黎墨身前,一把將他僵硬的身體擁進了懷中。

江黎墨隻覺得整個人被緊緊勒住了,幾乎喘不過氣來。

隻見他頭戴冕旒冠,身上一身明黃色的滾龍繡袍,腳踩金靴。就算是江黎墨也在瞬間就認出了此人就是眾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南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