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說到什麼日子?自己整個村子都被燒殺劫掠一空,夜深人靜之時,總有哀嚎慘叫之聲在他耳邊不斷響起。
要按照楊楚若這個法子,那孫子豈不是還要在皇帝寶座上逍遙下去?
他可一時一刻都不願意等待了,他恨不能現在就單槍匹馬衝進南朝皇宮中去,就算是與那南皇同歸於盡,他也心甘情願,總好過這樣自己日日承受著難言的折磨!
還是威逼快一些,對這種膽小之輩,就應該用個讓他更害怕的法子。
楊楚若看著馬王臉上神色,知道馬王素來行事有些衝動,心中到真是怕他一時不慎傷了江黎墨,當下也不等他回答,徑直說道:“我同你一起去。”
馬王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口中嘟囔著罵了一句:“想不到這小子還有點用處,那副皮囊也不見得多好,南皇居然喜歡這種貨色”
一麵嘟囔著,一麵忍著心中如火燒般的急切,和楊楚若並肩向著江黎墨的帳篷走去。
江黎墨正在自己的帳子中修改士兵的衣裳,他身材瘦削,穿著士兵的衣裳鬆鬆垮垮掛在了身上,難看不說,下了雪,更是陰冷的寒風都鑽進了衣服中,凍得人直打哆嗦。
軍營中也找不到裁縫,自己更加不敢去麻煩別人。
歎了口氣,手中針線沿著畫好的邊角線移動著,橫七扭八的如同條蜈蚣也似的。
正認真縫製著,突然門簾一掀,馬王率先走了進來。
媽的!居然在縫衣裳!馬王頓時有些氣結,煮飯,燒菜,縫衣裳!這小白臉到底是男人不是!
忍不住一聲大吼:“你這是幹嘛呢?一天到晚跟個娘們似的,明天是不是該學繡花了!”
炸雷似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江黎墨手上一哆嗦,尖利的鋼針刺入自己的手指,瞬間一個小血珠從指間滾了出來,委屈的眼淚都幾乎要流出來了。
他雖然是個廚子,但也是大戶人家裏幫工的頂尖廚子好嗎,雖是下人,可也過得好好的,自從到了這個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擔驚受怕的,還遇到這麼個時不時喜歡教訓自己幾句的人,也不知道這是造了什麼孽。
伸展開纖細修長的十指,滾圓的血珠從指尖滑落。略帶幾分憐惜的看著自己的手,都起了倒刺了。
這幅樣子看在馬王眼中,怒火更盛,伸手一把扯過江黎墨縫了一半的衣服,隨手一團扔在了地上。
江黎墨被嚇得一怔,不知道自己又何處得罪了這位馬王,神情就有些蔫蔫的,難道怕冷自己改改衣服也是錯?
楊楚若看在眼中,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向前走了幾步,將急躁的馬王推到一旁,才對著江黎墨說道:“江黎墨,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應。這件事也許對你來說有些為難,但你要知道,若是成功的話,可解數萬黎民於倒懸。”
楊楚若的神情中含著悲憫,傾國傾城的一張臉此時看來清淨莊嚴,含著令人仰視的慈悲之意。
江黎墨連呼吸都為之一滯,隻覺得無論她要自己去做什麼,都會一口答應下來。
馬王卻突然開聲說道:“不錯,不但能救得了天下人,連我也感激你!我們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對這個人,可以說是恨之入骨。你看到門外的大軍了嗎?我們人人都有血債要向他討還!”
江黎墨眼中突然閃現了門外數以百萬計的大軍,覺得眼前一陣眩暈。每個人都有血債要討?那豈不是個殺人魔王了?他一個廚子能做什麼?給他下毒?
何況既然是殺人魔王,自己要是敢給他下毒的話,隻怕會被碎屍萬段吧?
期期艾艾的開口:“那個楊姑娘,不是額大將軍?”江黎墨突然不知應該如何稱呼楊楚若才是。
這位容色堪比九天仙女的美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不能救完了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啊。
心中暗暗鼓了鼓勇氣,才說道:“你要我去做什麼?”
馬王等得就是這麼一句,大聲喝道:“我們想讓你去刺殺那個欠下了我們血債的人,此人狠辣陰毒、殺孽累累”
一句話還不曾說完,江黎墨就嚇得恨不能當即抱頭鼠竄。楊楚若看得暗暗皺眉不已,哪裏有這樣說話的,這不是誠心嚇唬人嗎?
連忙開言說道:“你與南皇的禦弟陳林十分相似,這陳林是他心愛之人,卻已經身死,所以你可以利用這一點借機接近他,你可以放心,他絕舍不得傷害你分毫!”
江黎墨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看了看馬王那張陰沉的嚇人的臉,這才轉頭對楊楚若說道:“讓我冒充那個陳林嗎?若是他看出破綻來怎麼辦?我,我不大會做戲的”我隻會下廚而已。
馬王頓時覺得耐心已經被消耗的幹幹淨淨,他就知道這樣好好說起話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還不如試試自己的法子,快刀斬亂麻,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心思飛轉之下,一隻大手驟然向前,擒向了江黎墨的肩頭。
江黎墨猝不及防,眼睜睜看著馬王的大手逼近,頓時嚇得目瞪口呆。
還來不及躲閃,卻見身前的楊楚若出手如電,口中嬌斥一聲:“不可!”
一雙白玉雕刻而成般的纖細玉手在馬王的手腕上橫掃而過,隻如同蜻蜓點水般的一下,那馬王的手卻如同觸電了一般,驟然縮了回去。
江黎墨雙眼有些發直的看著楊楚若一段白蓮藕似的皓腕,心中驚歎不已,這個美貌的姑娘好大的本事。
可是他要去嗎?
一來,楊楚若到底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若是不是楊楚若出手相救,隻怕自己現在墳頭都讓積雪掩埋住了。
二來,身在對方屋簷下,也不得不低頭。若是自己不答應,楊楚若多半不會對自己不利,但眼前這位馬王可說不好。就算他也能耐得住,軍帳外還有一百多萬條漢子,就是有三五個恨上了自己的,自己也招架不住。
想到此處,口中也越說越流利了起來,“你不是說你們都深恨那人嗎?我從來不曾殺過人,連雞都不曾宰殺,我我不會殺人”
“不用你殺人,你隻要陪在他身邊就可以了。”賬外,惜月公主不知何時出現,好聽的聲音自她嘴裏傳了出來。
“陪在他身邊?那我什麼都不用做嗎?”
“對,什麼都不用做,隻要陪在他身邊就夠了。”
啊
江黎墨怔住了。
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不另外選別人去?偏偏要選他
真的這麼簡單嗎?
惜月公主看到江黎墨時,眉頭忍不住微微蹙了蹙,雖然心中知道這個人不是陳林,卻還是難免對這張臉有著幾分厭惡。
轉念一想,自己不過與陳林有幾麵之緣,南皇卻對他情深義重,連自己都會時不時生出眼前是陳林的錯覺,將對陳林的厭惡轉移到了江黎墨身上。
那南皇自然要比自己更甚幾分了。想到此處,長出了口氣,語氣已是柔和了幾分。
江黎墨身子縮了縮,剛才情急之下答應了下來,可終究心中還是惴惴不安。
看著身穿鎧甲威風凜凜的惜月公主,神情中有顯出了幾分怯怯之色來。
楊楚若突然觸動了心事,想起來小柳曾對自己說過,她能得到南皇的寵愛,是因為一雙眼生得與陳林相似。
如今看來,江黎墨眼睛的形狀雖然確實與小柳兒相似幾分,但神韻
小柳是什麼樣的神韻?她本就是大家閨秀的出身,自幼學習琴棋書畫,自然有一股書卷氣形諸於外,正是應了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句。
忍不住又看了江黎墨一眼,隻見他坐在床上,身上穿著一套肥肥大大的軍卒服侍。纖細白皙的一段脖頸從厚重的一係軍襖中伸了出來,看起來不協調之極,甚至讓人生出幾分滑稽之感。
轉頭與惜月公主對視了一眼,兩個幾乎是同時點了點頭。
人總不能就這樣送過去,總有一身得體的衣服才是。
惜月公主已經開口說道:“上次讓他穿過的那一套衣服太過於耀人眼目了,要留到關鍵的時候,才能讓他穿出來,如今隨意換身合身的也就是了。”
楊楚若等馬王出去了,這才對江黎墨說道:“南皇此人詭計多端,你若在他麵前,能說實話的,就盡量以實言相告。”
江黎墨並不知道軍情機密,能告訴南皇的也非常有限。與其隱瞞著,確實不如索性南皇問什麼就告訴他什麼。
楊楚若深知惜月公主心情堅毅,從來乾綱獨斷,既然是她已做了決定,那就萬難更改。
此時聽見江黎墨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響來,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柔婉的笑容,說道:“我們邊吃邊聊吧。”
江黎墨聽完這句,從床上一躍而起,笑著說道:“我看昨天晚上還剩下了不少羊肉,我給你們燉個羊肉蘿卜湯吧,又是滋補益氣又是暖胃,冬日吃再好也不過了。”
一麵說著,一麵挑開帳門口的簾子,就向外走去。
一身肥碩的大棉襖穿在身上,行動顯得有幾分笨拙。
江黎墨頂風冒雪縮著頭一溜小跑得奔到了廚房之中,夥夫早就認識了他,知道他廚藝比自己好得多,對他反倒比別人更多幾分尊重。
看見江黎墨進來了,笑嘻嘻迎了上去,打了個招呼。
回到廚房之中,江黎墨頓時全身的氣勢一變。
不覺間腰板就挺直了起來,臉上的畏縮也消失的幹幹淨淨。
他雙手往後麵一背,理所當然的說道:“我要做個羊肉燉蘿卜,你去給我備料。”
俗話說藝壓當行人,人家手藝比自己好,能給打個下手指不定還能偷學兩招。因此上點頭哈腰的去生火燒水,又連忙切肉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