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脾氣的壞皇帝(1 / 3)

2、我是宦官我怕誰

安葬完了宣帝,元帝於初元元年(前48年)正式繼位。

宣帝去世前,提拔了幾個人來輔佐他的兒子。分別是外戚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蕭望之、和少傅周堪。封史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首輔),蕭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勳(二輔),周堪為光祿大夫(小三),命三人領尚書事輔政。

這裏麵史高和蕭望之都是熟人,不必多言。這個周堪是個地地道道的儒生,經曆比較簡單,藉由前一節提到的石渠閣儒學會議而嶄露頭角,被宣帝封為太子少傅。

雖然說明麵上隻有這三個人領尚書事,事實上還有兩個比較重要的角色。兩個宦官:中書令弘恭和中書仆射石顯。

這樣一來,尚書這個小小的機構裏麵,居然齊聚了三股勢力:外朝大臣(蕭望之、周堪)、外戚(史高)、宦官(弘恭、石顯)。

看看這三種勢力在宣帝朝都是什麼狀態,就明白宣帝心裏的那點小九九了。

終宣帝一朝,外朝大臣們地位頗高,前有魏相、丙吉,後有蕭望之,於定國等人。

然而,朝臣們並不是一枝獨秀。外戚的地位也相當尊寵,比如前麵提過的王、許、史三家,位列封侯的不在少數。雖然這些外戚中擔任重要職務的情況比較少(在史高之前隻有打過羌人的許延壽當過幾年大司馬車騎將軍),但是架不住皇帝信任,所以這些外戚在朝中的力量也不可小覷。

另外宣帝為了牢牢地把握中樞權力,又開始重用宦官。就是剛剛提到的弘恭和石顯。

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好鳥,都是少年受腐刑後,混到宮中當了宦官。在宣帝朝的時侯,這兩個人小心謹慎,迎合宣帝,所以弘恭得任中書令,石顯也得任中書仆射(中書令的副手)。

有了這個參照,宣帝這麼安排尚書人選的意圖就比較明顯了:是想在權力中心裏麵搞平衡。畢竟以宣帝的才略,二十多年來通過帝王的霸道之術把這幾種勢力駕馭得頗為平衡,也深得其利。因此,他要把這種思維延續下去。

區區在下以為,宣帝在安排這個權力製衡的時侯,擔任中書令的宦官們,應當是作為皇帝的傳話筒出現的。換句話說,宣帝設想中的尚書中應該是這樣的三個權力:朝臣、外戚和皇帝。

其實要說尚書也罷中書也罷說到底還是一政治工具。人選是宦官也好,士人也罷,隻要皇帝夠能力,能駕馭得住,用誰都無所謂。因為說到底權力還是皇帝給的。

然而問題壞就壞在皇帝是世襲,從遺傳學角度講誰也保證不了每個皇帝都英明神武到足夠駕馭好自己的工具。

所以,當皇帝比較差的時候,他們和工具的位置往往會對調。

這種事情有過先例。

比如在秦始皇手下,趙高隻能是做牛做馬的精通刑法的宦官;到了胡亥哪裏,就是指鹿為馬的一手遮天的丞相。

很可惜,這種工具和皇帝位置調換的事情在元帝朝再次發生。

從我們的外戚首輔史高說起。

要說這個史高,也知道自己肚子裏沒有什麼墨水,也明白宣帝選他做首輔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親戚,信得過,靠得住。

因此,剛開始的時候史高也很客氣,基本上什麼事情也不插手,都交給蕭望之和周堪去處理。

蕭望之也不客氣,他和周堪由於都是帝師,也頗受元帝信賴。蕭望之又向元帝推薦了諫大夫劉向(曾用名劉更生,為了避免出現混亂,區區在下決定就用劉向這個後來的名字了,真實情況是此時他還叫劉更生)與侍中金敞(金日磾的侄孫),於是兩人也頗得重用。劉向被加了給事中的頭銜,得以出入元帝左右。

由於蕭望之、周堪和劉向都是徹頭徹尾的儒生,所以他們上台之後。宣帝那一套王霸道雜用的東西,這群人自然是不喜歡的。

蕭望之更是依仗著自己帝師的影響力,三天兩頭在元帝耳邊倡導古製,推行書生們日思夜想的王道仁政。

元帝當太子時就有好儒的名聲,所以自然對蕭望之等人的建議頗為采納。以蕭望之為首的帝師派在元帝即位之初,還是過了幾天好日子的。

蕭望之這個人一向自視頗高,想當初連丙吉這樣德高望重的丞相他都不怎麼放在眼裏。現在有了元帝的信任,有高位無實權的掛名首輔史高自然更是不如蕭望之的法眼。一來二去,史高對於蕭望之把持朝政漸漸不滿。

所以說,蕭望之雖然頗有才氣,然而在政治方麵,卻十分幼稚。

史高不僅僅是一個人,他代表的是整個外戚勢力。蕭望之即便不打算籠絡外戚勢力,至少也要和人家搞好關係。做不了盟友,至少別做敵人。

可是蕭望之就這樣輕易放棄了和外戚勢力保持關係的機會,讓自己完全站到了外戚勢力的對立麵。

當然,由於當時放眼望去實權都在蕭望之那一夥人手裏,史高他雖然位高,但是勢單力孤,要想和蕭望之一較高下還得找幾個幫手。

外戚的天然同盟軍宦官立刻進入史高的視野。

要說外戚為什麼總能跟宦官弄在一起,原因大約是這樣。

外戚是皇帝的親戚,宦官是皇帝家奴,都是正式體製之外的人物。那些外朝大臣們明裏不說,暗自恐怕對他們還是有頗為鄙視的。

宦官就更不用說了,因為先天不足…不對,應該是後天不足,被鄙視更是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樣自然。

因此,這兩類人在一起的時候大約還是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

和親戚史高對上眼,惺惺相惜的就是家奴弘恭和石顯。

要說弘恭和石顯在宣帝手下的時侯,個保個的老實本分也沒有什麼歪心眼。倒不是這兩個閹人不想耍點歪心眼,一是不敢(宣帝用法比較嚴),二是輪不上(在宣帝麵前耍,他們倆檔次還差得遠)。

現在換了元帝,那情況就不同了。元帝身體不太好,所以奏章的審閱工作就要依靠旁邊的文秘人員。石顯由於是老員工,業務特別熟悉。而且元帝覺得石顯是宦官,基本上沒有什麼骨肉親朋來扯他的後腿,工作起來一定是很賣力外加大公無私。

因此元帝把大小事情都交由石顯來進行奏報。由於石顯這個人很能揣測元帝的心思,所以說基本朝中這些個事情的殺伐決斷基本上也就相當於交給石顯了。石顯在朝中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

再加上石顯這個人內心也比較陰暗(身體重要部位的缺失顯然影響了他的心理),因而文武百官對他都是頗為忌憚。

石顯有了權力,自然也開始尋思著這麼樣把手中的這些個權利轉化成更有價值的東西,比如金子,比如土地。

史高和石顯自然是一拍即合。

他們一連手,蕭望之等人日子立馬就不好過了,上書建議基本上都被駁回。

石顯等人駁回蕭望之派的理由也很充分:事情的決斷應當依據律法參照以往的舊例,憑什麼要采用你們幾個儒生幾句古製子曰的建議?再加上史高以大司馬的身份對石顯的意見表示支持,蕭望之的帝師派自然敵不過外戚宦官聯軍。

宮裏麵有了內應,史家和許家等外戚地位更加尊崇。插一句,元帝繼位頭一年就把他外祖父許廣漢的一個侄子(堂叔?)許嘉封了平恩侯。

基本上,開始的時候兩派之間矛盾還隻是在不同政見範疇。但是帝國朝廷權力鬥爭的本質決定了它不可能總是局限在這個範圍內。

率先發難的是帝師派。

蕭望之上書元帝說:“尚書是國家政權的關鍵機構,不應該學武帝遊宴後宮任用宦官,與古製不符。應當罷中書宦官,應刑人不近君側的古製。”

蕭望之也夠恨,要廢了人家石顯不說,還要徹底推翻宦官任中書的合法性。想要把宦官中書令徹底掃入曆史的垃圾桶。可惜元帝對石顯弘恭等人還是很有感情的,蕭望之的意見並沒有被采納。

也是,人家元帝身體不怎麼好,還要依仗身邊這幾個能幹的秘書。你把他們給撤了,弄兩個大臣過來又不能二十四小時服務。再說,也沒有宦官聽話,比較一下,元帝自然還是喜歡這兩個宦官當尚書。

這個奏章自然使得史高和石顯等人相當不爽。麵對蕭望之的攻勢,他們的回擊迅速也有效,

石顯等人向元帝建言說宗正出缺,鑒於散騎諫大夫給事中劉向積極向上、努力工作,建議讓劉向出任宗正。元帝首肯。

交待一句,劉向的祖上是高祖劉邦的小弟弟楚元王劉交。說起來,劉向也算是根紅苗正的漢朝宗室。

表麵上看來,劉向由秩比八百石的諫大夫一下子右遷為秩中二千石的宗正,位列九卿。

然而事實上,由於劉向失去了散騎給事中的頭銜,由此被排擠出了國家的權力中心。

事兒還沒有完。石顯等人也不會僅僅滿足於一個把劉向趕出皇宮的結果。

不就是上奏章彈劾嗎?你蕭望之會,我們也會!石顯指使了兩個小人物來完成這個簡單的任務:一個叫鄭朋,一個叫華龍.

其實這個叫鄭朋的一開始並不想站在石顯那一隊。他為了向蕭望之的帝師派靠攏,上書元帝揭漏車騎將軍史高派人到郡國收保護費、以及史家和許家外戚子弟的一些事情。

元帝將鄭朋的奏章發給周堪處理,周堪讓鄭朋等候處理結果。要說鄭朋也挺會來事:向蕭望之呈遞書信,一通管仲、樂毅,周公召公的就把蕭望之給侃暈了。

蕭望之一看,人才啊!馬上召見。見了麵,鄭朋在蕭望之麵前更是吹得天花亂墜,蕭望之與他相談甚歡。

但是,蕭望之畢竟是個儒生,總覺得這個家夥吹得太猛,似乎有點不對勁。子不是曾經曰過嘛:“巧言令色,鮮矣仁!”

所以就派人暗地打聽一下鄭朋到底為人如何。結果一打聽,果然不是什麼好鳥。於是蕭望之不但自己不再搭理鄭朋,還通知周堪等人注意不要著了這個鄭朋的道。

可憐鄭朋剛以為自己背靠了一棵大樹,以後可以好好乘乘涼了。結果事與願違,被人踢出隊了。

另外一個人華龍,也是想入夥帝師派。結果被周堪認為行為淫邪,不配入夥。

看起來這個帝師派和一千多年以後的東林黨頗有幾分相似:除了勢力比人家差太遠之外。

可是有句俗語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子也曾經曰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則遜,遠責怨!”

蕭望之的行為正好印證了民間智慧和子的論斷的正確性。

於是這兩個感覺自己被拋棄被傷害的小人立刻改換門庭,投到外戚宦官派去了。鄭朋向史、許兩家哭訴說:“上書參你們那是蕭望之、周堪等人指使的,不然我一個鄉下人知道什麼啊?!您這邊能收留我的話,我願意戴罪立功”

史、許兩家立刻接納了鄭朋這個投誠的帝師派棄徒,並在外戚侍中許章的安排下讓鄭朋下得到了麵見元帝的機會。鄭朋參見完了元帝,回來向史、許兩家一通表功:“我向皇上揭發了蕭望之的五小過,一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