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洗罷澡後,和父母在火堆旁講了許多的話,臨睡覺時,她又撒嬌般地要求睡在父母的床裏間,母親又拿出一床幹淨的被子鋪在床裏邊靠牆,小梅躺在幹淨的被窩裏,和母親並頭,一家三口躺在床上又斷斷續續地聊著天,小睡一覺後,雞舍的公雞叫了一聲,緊接著“喔喔”聲一片,一時間左鄰右舍的雞得到指令似的,比賽一般的單唱和合唱著,這在靜謐清冷的冬季倒有幾分熱鬧,娘兒三個又接著有一搭沒一句地聊著,
五點多種的時候,一家都起了床,胡母忙著在偏房炒蛋炒飯和瘦肉,在鍋間的溫水爐裏,她還給女兒煮了八個鹹蛋路上吃,女兒執意要坐火車到深圳,她怕眾人的風言風語也就沒有強留;父親在堂屋生火,早上的電燈還是相當的明亮,洗臉的當兒,小梅這才打量著堂屋,正中上首的牆壁上,也跟家裏一樣掛了張毛主席大頭相,但供桌上沒有供香火,這是父親多年的習慣,他是個無神論無鬼怪的人;四周的牆壁上縱橫的明星像都被煙熏的發黃發黑,頭頂上的瓦片與木梁上黑得似乎要流出油來,上麵有一串串灰塵吊子,恍恍惚惚地似乎是很久的歲月了;見女兒看著屋頂,胡父笑著說,你忘了我們每年都是今天要全部清掃的嗎?小梅並沒有忘記,這是農村的規矩,在過年的前一天,每家每戶都全再來一次大清掃,把一年的晦氣都掃掉,然後每個人吃罷年飯後都洗個澡,洗得幹幹淨淨重新做人。
在溫暖的堂屋吃罷母親弄的幹飯後,天已經完全亮了,風雖很小,但外麵的氣溫還是寒浸浸的入骨,鼻尖凍得幾乎沒有知覺,一顆顆光潔的琉璃樹幹,似透明的玻璃窗花一般,參差不齊的樹杆,掛上了高矮胖瘦不同的冰淩,這些冰淩隨著樹杈的變化而成形,或長或短,似刀非刀,似蛇非蛇,似花非花,有的曲折有的直條,晶瑩剔透,隨著一陣陣風吹來,有些會砸落在地上,小一點的樹左右搖搖欲倒,樹枝哢嚓嚓地響著,總使人疑心它們會斷裂倒下。
結了冰的小路很不好走,父母鎖好門都出來送女兒,臨出門前怕摔著,父親在廚房抓了一把稻草結成幾條草繩,分給妻子和女兒分別纏在鞋底上防滑,看到父親還是一如以往的細心,小梅的眼光有些濕潤潤的,她一再要求父母不用送,可父母還是把她送到三裏外的鎮上等候公車,冷峭的早上,隻見廖廖幾個商販在擺放百貨小攤,再遠點,有家買燒餅的正在爐前生火,許是柴火很濕,直嗆得那人咳嗽不止,聽聲音是蒼老的,煙出來的很大,一股股地衝上雲宵,遠了淡了.
快八點鍾的時候,好不容易來了一輛公車,它轟隆地響著,所走之處,地上雪跡深凹,一路逶迤著鏈子的花紋,四個輪子上絞著鐵鏈時不時嘩嘩地響,速度很慢。車上的人很少,明兒就是新年了,誰還離家呢?隔著玻離窗揮手跟父母告別時,她的眼淚倒底還是不爭氣地出來了。
到縣裏火車站時,也同樣是冷清的,服務員把手都籠在衣袖裏,來來去去在地上不時地跺著腳,大家見麵都是說“好冷,好冷,腳凍掉了。”售票窗口幾有兩個人在買票,小梅在往南的窗口處很輕易地買了一張火車票,遞火車票時,圍著紫色圍巾的售票員很認真看了她一眼,夯頭夯臉地問:“倒是奇怪了,明兒過年你今天還走呀?別人可都是往家裏奔呀!”
小梅無聲地笑笑,她聽到火車“轟隆……轟隆隆”地由遠而近,緊接著就是一聲長鳴,看著來來望望歸鄉的人,聽到零落在風裏的笑聲,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一樣,靈魂飛得很遠,輕飄飄的飄蕩著,不知往哪兒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