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之後,或因受了些涼,婧弋的身子有些不適,可因身懷有孕,也不敢隨意用藥,便也未開藥,卻不想僅兩日的時間,卻也嚴重了些。

石閔知曉後亦丟下手中的公務親自照顧,他坐於床榻之前,手中端著剛熬好的藥物,湯勺與瓷碗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待勺中的湯藥沒那麼燙時,才喂於婧弋。

婧弋飲過,卻也將手伸向藥丸,道:“我自己來吧!”

石閔卻如若未聞般,看著眼前的人,她身子向來單薄,懷有身孕後卻更加消瘦了些,他不是不擔憂,也派人尋來鄴城中所有廚藝不錯的廚子,可是她的胃口卻並未改善多少,瘦了許多,加之現在病色,看著越發憔悴。

他眉宇緊蹙,眼神中卻隱隱有絲不悅之色,道:“為何生病了不宣醫者?”

婧弋微頓,卻也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輕依在精致繡製的靠枕之上,淡淡道:“本不是什麼大病,你不必擔憂。”

“若不想我擔憂,就該好好照顧自己,你看看你現在的臉色,憔悴成什麼樣了?”

婧弋娥眉輕蹙,亦接過石閔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而後側身背過石閔躺下,不發一語。

石閔微頓,看著眼前人的身影,卻也能明顯感覺到麵前之人神色不對,他沉默片刻,卻也道:“抱歉,這兩日公務有些繁忙,並無太多時間陪你,剛剛說的話也有些急了,可我是擔心你,你現在並非一人,該照顧好自己。”

婧弋並未轉過身,沉默許久,方才道:“永曾,你之後會如何做?”

石閔眉宇輕挑,卻也道:“你是指何事?”

“武德王之後,你又打算如何做?”出奇的,婧弋的聲音卻異常平靜。

石閔眉宇輕蹙,卻也明白她所指何意,沉默片刻後卻也道:“你在為當夜的生氣。”

因為廢黜石遵之事。

“我並不生氣,當夜之事你並無選擇,石遵已容不下你,若進,或許還有一條生路,若退,便沒有任何退路了,我明白,也理解。”婧弋緩緩坐起身,看著眼前的人,道:“可是之後呢?之後的你又打算如何做呢?”

石閔沉默片刻,卻也道:“你累了,服了藥先休息吧!”

婧弋卻如若未聞般,道:“眼下石姓皇氏並不止石鑒一人,比他有能力有資格的並不是沒有,可你還是擁他上位,你明知道,他連石遵都能背叛,不可能真心信任你,你明知道他不過是借你之手去除去石遵,之後,也不可能容的下你,為何……”

石閔眸色沉了幾分,緩緩站起身,卻也道:“你覺得眼下的石氏皇族之中,有人能容的下我嗎?”

“有,還有世兒,世兒雖是石虎之子,卻心性純善,隻要好好輔佐,他日必成大器,百姓亦不會再受苦,而你於他有恩,他自會信你。”

“世兒隻是個孩子,且已是個死人,不便再牽連其中。”

婧弋手指緩緩收緊,看著眼前的人,道:“是不便,還是你不願。”

此言一出,房中四下寂靜,石閔看著眼前的人,眸色死寂沒有一絲溫度,婧弋手指亦攥緊了身下的被子,她明白這句話有多重,亦能知曉此刻石閔該有多惱。

可是……她還是說了。

石閔看著眼前的人,她麵色蒼白眼眶微紅,終歸,還是生不了她的氣,他微微歎了口氣,舉步靠近,坐於他身邊道:“婧弋,你可還記得我們初遇時的摸樣嗎?還記得當時你曾說過的嗎?”

婧弋聞言,麵色蒼白了些,神色也黯了幾分,她自然記得,記得祈生,記得雋娘,記得他們是如何死的,記得羯人是如何的殘忍,他曾恨羯人入骨,現在也依舊不會原諒。

“我自然不會忘,可是相較他們,我更擔心的人是你,我知道,居高位者,臨危險之處,這道理,你該明白。”

“我明白,可是早已習慣,婧弋,我記得曾與你說過,一個人若不想成為棋子,便隻有成為執棋的人,我知道你心中擔憂,但請你放心,很快一切都會平靜下來的。”

婧弋心中微緊,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隻是每向前走一步,心中的那份不安就更甚,她別開眼,緩緩閉上眸,道:“你有公務要忙,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石閔微楞,沉默許久卻也道:“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讓人來告知我,我晚上早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