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氣因一場初雪而急速暗了下來,街市之上早早便也沒了人際,隻剩下一片蕭條。
夜色極靜,這樣的天氣本是難得,可卻被一陣陣疾馳的馬蹄之聲打破,馬蹄落如急雨,憑空給這深宵雪夜蒙上了一層蕭殺之意,那些駕馬之人遙遙遠處,先後消失在宮城深處。
將軍府中,一女子靜站於遠處,長裘將她纖細的身形包裹,手中的油紙傘亦擋住了這枚枚細雪。
她靜靜凝望一處,眼中的擔憂明顯,自上次之後,石閔似比往日要忙了不少,她不是察覺不到異樣,尤其是今日的將軍府,守衛卻比往日森嚴了數倍。
她握著油紙傘的手緩緩收緊,雖早已猜到,卻不想這一日還是來的這麼快。
“夫人,雪大了,先回房吧!”一旁廊前,周成一襲玄衣站在原處,他依令寸步不離的守著夫人,可是自許久之前,夫人便站在這裏,不說話也不動,連晚膳都未用過。
他並非初識夫人,自也明白以她的聰慧她必然猜到些什麼了,雖將軍並未明言要瞞著夫人,可夫人未問,他也不便多說。
婧弋卻並未依言進屋,視線前往天空,點點雪色被月光渡上一層瑩光,到是難得之景,她緩緩抬手,掌心點點冰涼,聲音也極輕。“今夜過後,一切該會結束了吧!”
周成看著眼前人的背影,卻也道:“夫人不必擔心。”
與夫人相識數年,周成亦能感受到夫人的變化,從初識的淩厲清冷到如今的平靜,夫人所有的改變都是因為將軍,而此時的擔憂,亦是為的將軍。
“雖知道此事終會有個了結,可若真說不去擔憂,又如何做的到?”婧弋緩緩轉過身,看著麵前的人,道:“周成,我記得你曾與我說過,有些事情改變不了,唯有推翻,那是你家將軍所說的話,而如今,你們是一步步如此在走,是嗎?”
周成沉默片刻,卻也道:“周成跟在將軍身邊多年,知遇之恩如山重,不管將軍如何抉擇,周成定當跟隨其後,隻因周成明白,將軍之心,至始至終從未改過。”
從未改過……
婧弋並未回答什麼,隻遠遠瞧著一處,久久,亦才轉過身,淡淡道:“回罷。”
周成亦頷首,跟在她的身後。
晉永和五年十一月十五日
這一日,注定是不平靜的日子,宮中政變,石遵被廢,在位僅一百八十三日。
改天換日之事本該引起軒然大波,轟動朝野,可此事卻極為安靜,不僅朝堂上的官員無一人敢議論,便是城中百姓亦不敢多語什麼,皆是小心翼翼連門都不敢出,所有街巷空曠,整個鄴城一片死寂。
不出兩日時間,義陽王石鑒繼位,實行大赦,任命武興公石閔為大將軍,封為武德王,任命司空李農為大司馬,同時統管尚書職事。
一切都處理的很快,似乎之前那件事根本就不曾發生過,可即便如此,亦有人感覺到了不安。
琨華殿,石鑒身著龍袍坐於赤金龍案之上,手指有些顫抖卻帶著貪婪的觸碰著龍案上精致的龍形雕飾,臉上的笑卻越來越詭異。
“恭喜主子。”
一旁的近衛抱拳道,卻被一抹淩厲且帶著殺意的眸光直直掃來,那近衛一頓,麵色瞬間難看了幾分,慌忙跪在地上,道:“恭喜皇上。”
石鑒麵色的殺意這才漸褪了些,他手指緩緩觸碰著那精致的龍案。“眼下,卻不是恭喜的時候。”
那近衛微微蹙眉,道:“屬下蠢笨。”
石鑒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視線淩厲卻帶著狠意掃過那精致的雕花門扉,道:“你可知道,除了琨華殿內,駐守內外宮城的人是誰的人?”
那近衛微楞,麵色也不是太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這才低聲道:“是……武德王的人。”
如今的石閔,權傾朝野,而主子能得了這至尊之位,石閔亦功不可沒,而他本就執掌內外兵權,宮城防守自是輪不上旁人的。
“嗬,武德王。”石鑒嘴角勾起一抹輕嗤,道:“那你可知,石遵臨死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那近衛背脊一顫,沉默許久卻也顫顫巍巍道:“屬下……屬下不知。”
石鑒冷笑,緩緩站起身,道:“他說,以他之能都尚且是這樣一個結局,更何況是朕,還說,朕的下場必不會比他的好,會在黃泉路上等著朕,等著……與朕一同去向父王請罪,”
石鑒緩緩轉過眸,眼中的冷意越來越詭異,道:“你說,他說的話可為真?”
那近衛聞言,額頭冷汗直冒,渾身更是顫抖,久久亦道:“皇上聖明,他不過一個廢主,自然不能和皇上相提並論,此番言語,也隻是敗後氣語,自然……不能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