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菻兒靜靜站著,精致的容顏上是如舊的笑意,似乎並未因石閔的話有任何動容。
她隨意整理了衣料極好的衣袖,輕斂衣袂委身坐著,語氣卻是如舊平靜,道:“是我命他如此的,司馬昱是大晉皇族,他獨自來此,亦是殺他的好時機,自然不能輕易放他走。”
她知曉,有些事瞞不了太長時間,更何況是石閔,如今他既已提及,隻怕是早已知曉了,如此,她也不必再隱瞞。
石閔身子微頓,雖已猜到,可親耳聽到她說還是有幾分不敢置信,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神情那般坦然,似乎並未因為之前的欺瞞而有任何愧疚。
石閔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道:“王上的毒……先太子和秦公之事,亦有你的參與,對嗎?”
他之前便也知道秦公之事有些蹊蹺,可是他誰都懷疑過,唯獨眼前的人,他從未懷疑。
而似在嘲諷他之前的信任般,那女子竟想也未想,便答道:“是。”
石閔心口一頓,黯色的眸中帶著些許痛意,一步步靠近她,久久,那蒼白的薄唇才輕起。“所以,當時你是故意讓張豺去揭穿她的身份的,也是……故意派人來告知我的,對嗎?”
他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的人,眼中神色複雜,似期待著她的答案,卻又帶著幾分懼意。
他想知曉原因,可又害怕她說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是。”
而僅一個字,亦如利劍隻刺他的心髒,他看著她,聲音顫抖的連自己都快聽不到了。“為什麼……”
“嗬……”劉菻兒輕嗤,視線流轉間亦掩下了眼中的痛意,他本以為他是詢問的,卻不想竟是為了那人來的。
“是,是我故意留下她,是我對她動手,她自保才傷了我的,是我讓張豺來拆穿她身份,也是故意讓人來通知你的。”
她緩緩站起身,步步靠近,一字一句,卻如地獄的修羅般,狠絕無情到極致。“因為我要她死!因為我要你親手殺了她!”
他們都以為,那人是東晉之人,石虎必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可唯有自己才是真正了解石虎的,他色心太重,即便真的要殺她,亦不可能在當時殺她,而但凡空出時間,便會有轉折的機會。
她不會讓這樣的機會出現,司馬婧弋必須死。
“你!”石閔疾步閃近,手指亦攀上那纖細的脖頸,眸光赤紅。
喉間被禁錮,劉菻兒亦是一愣,而後竟淡淡揚起一抹笑意,神色間沒有絲毫懼意,到多了幾分蒼涼。
她看著眼前的人,纖纖玉手深深地扣進了掌心,一滴殷紅的鮮血溢了出來。
“所以,你要為她……殺了我?”
與他相識,已是十數年,這麼多年來,她可以狠,可以行太多連她都未想過的事情,可唯有在他麵前,她才仿佛是從前的自己,那個十數年前的劉菻兒。
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可以不去掙,隻要守著自己所愛的人,便好。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如今為了別的女人,對她出手……
石閔骨接分明的手緩緩收緊,他眸光赤紅,殺意明顯,可看著眼前那雙眸時,終歸還是送了手。
他微微頷首,背於她而立,聲音中竟是那般無力。“菻兒,你是我第一個知心而交的女子,這些年來,於你,我皆是愧意,亦想竭盡全力相幫,我曾以為自己很了解你,可是現在,卻越發看不清了。”
劉菻兒握著脖頸的手微頓,她半撐靠在木椅之上,眸中漣漪點點,道:“永曾,並非你看不清,隻是你從未了解完全的我罷了。”
“若所謂完全的你,便是如今的不折手段,心狠如此,那我寧願,從未與你相識。”
“不折手段?”劉盼兒手指微僵,麵上的笑意卻沉了幾分,她緩步靠近石閔,與他對立而站,道:“何為不擇手段?當初是你告訴我要想不被人欺淩,就必須要成為強者,我一直按著你給我指的路走,如今你卻反指責我錯了?”
“是,我的確說過,不被欺淩不代表可以濫殺無辜,不代表可以輕賤他人的信任,不代表可以牽連無辜之人……”
“因為你愛她!”劉菻兒的聲音大了幾分,幾乎是吼出來的,石閔神色微頓,劉菻兒卻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些,她道:“永曾,你何曾又是一個慈悲之人呢?你所在意的,不過是一人罷了,若非因她,你還會像現在這般之責我嗎?”